这时,禅房木门也被打开,进来一名看起来三十出头,身着青灰色禅衣的和尚。
和尚入了禅房,合上木门没多久,便发觉屋内靠近书架处置放的地毯有被人掀开过的痕迹。
怔了片刻后,伸出右手掐算了下。
只是须臾的功夫,他清俊眉眼间原先还带有的警惕便放下,转而看向小司奕和左微月几人躲藏的位置,压低声音道:“几位施主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不露面?”
寺庙里的这些和尚算命的本事左微月之前已经在释空方丈那里领教过好几次,所以对于这个和尚会发现他们来了的事情也并不惊讶。
很快扯了扯小司奕的衣领,让他出去。
人都被发现了,再躲也没意思了。
和尚看见出来的二人一狐后,视线明显在小司奕的脸上停留的更久。
他看着眼前有几分熟悉的眉眼,压下眼里的复杂神色后转了身,让小司奕几人到矮茶桌面前落座下。
阿正是下属,没有跟着坐下,只是问小司奕他可需要回避,得到小司奕否定的回答,让他站在一旁听着的回复后,阿正便噤了声。
“这位施主,应当是为了你姨母的事情来的吧?可以唤贫僧为轻舟。”
小司奕颔了颔首:“轻舟师傅。”
客气的寒暄做完,小司奕便单刀直入,问轻舟先前和他姨母是何关系,可知晓他姨母身死的真正原因。
听小司奕提起他姨母,轻舟眸内弥漫上一些悲伤情绪,而后开口娓娓道起了他先前和慕蓉之间的关系,乃至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施主应当听说过五年前彦家沉冤昭雪的事情吧?”
小司奕点头:“嗯,此事较为轰动,且正好是这事结束后没多久,我姨母便身死,家中替她送了灵,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不过您突然提起这事”
说到这里,小司奕抬头去看眼前已经剃度,但眉眼间却仍带些上位者气息的男人,神色愣愣道:“您该不会,是彦家那位当年躲过九族全诛的彦家三公子,彦子瑜?”
原因无他,主要目前存活在世,且有会对彦家这个曾经的清流之家有所关注的,也就是当年坐到西鼎第一首辅之位的彦首辅,彦子瑜了。
他还听他姨母提起过,说是表字里就带一个“舟”字,当时他还好奇,他姨母对此人这么关注作甚。
彦子瑜没有否认,看着他右手无名指上佩戴着的那枚小司奕和左微月都见过的桂花雕刻的指环,继续道:“是如此,当年彦家能够得到平反,除却贫僧自己的努力外,你姨母她,功不可没。”
“贫僧记得清晰,那时还未改国号为西鼎,还是川康二十九年的时候,贫僧家中被小人陷害,说是行了通敌卖国的行径,并且人证物证齐全,皇帝信以为真,便下令诛杀彦家上下满门,贫僧能够活下来,全凭你姨母当年的出手相助。”
左微月看着彦子瑜已经不自觉红了的眼眶,将小司奕袖中的帕子用爪子勾出,递给了他。
等他发愣接下后,才继续一边听着他所说,一边用脑内羁绊将这些事情转述给小娄淮。
人这种感性动物,一般在患难的时候才更容易出真情,而慕蓉彼时又风华正茂,身份还为兵部尚书家嫡次女,被她救下的彦子瑜在她身侧以侍卫身份躲藏半年,养好身上的伤后,理所应当对他动了心。
并在某日,将他自己的身份和未来想要替彦家平反的打算告诉了慕蓉。
可哪知,正是这个决定,才会将他和慕蓉彻底推开。
以彦子瑜彼时的身份,想要做到替彦家平反,难于登天。
而慕蓉又不想看他每夜被当年的灭族之仇折磨地无法安然入睡,便毅然决然早早做起日后进宫的准备。
彼时娄瀚海已经将金晓瑶带入皇宫,完全不宠幸其它妃嫔,慕蓉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在之后欺骗彦子瑜说,她对他从未生出男女之情,将他打发走后入了宫,暗中帮他搜集起能帮到彦家的信息。
并在中途,意外结实了恭亲王娄高义。
娄高义对慕蓉一见钟情,之后频频想法子接近慕蓉,想要得到她。
娄高义的手上能拿到的消息不少,慕蓉只能佯装同样倾心于他,也从他手上搜集一些消息。
哪知,待终于事成之后,慕蓉却从她亲姐姐那里得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即司向鹏竟然一直在密谋谋逆,让慕蓉选择是站队在哪里。
一边是有她亲生姐姐在的阵营,一边,是世代正直,绝不会行谋逆之事的彦子瑜这边,慕蓉抉择之下,哪边都无法舍弃,最终才会在将事情的原委尽数写在书信上,寄给彦子瑜,让他知晓她从未背叛过他,并且一直心悦他的事情后选择自杀。
“只是彼时贫僧收到书信时,一切已经晚了,小蓉还是离开了人世,她告诉贫僧,若日后她姐姐调查到此事,恳求贫僧帮忙将事情的原委转告一番,让她莫要觉得自责,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如若不然,便让贫僧好好活着,带着这个秘密入土。”
说完所有的过往,彦子瑜却不似左微月想象的那般变得泪流满面,而是仍旧红着眼眶,眼里除却巨大的悲伤外,也带有一些释怀。
“只是谁知,她离去没多久,她姐姐便跟着走了,好在,贫僧今日见到了你。”
彦子瑜压了压眼尾的热意,在小司奕擦拭眼角湿润的时候起身去拿那封当年由慕蓉交付给他的信件。
“拿着吧,你日后若是注定要卷入高位的争夺中,此物于你而言应当会有莫大的作用。”
送走小司奕一行,彦子瑜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伸出那只戴着桂花指环的右手去接从天际上坠落的飞雪,轻叹道:
“我曾以为我们会在年复一年这样的雪天一起看景,可到底是命运弄人,你我的缘分从雪天开始,亦从雪天结束。不过无碍,如今你最后一桩牵挂我已帮你办成,我也能轻松来见你了。”
言毕,彦子瑜合上禅房木门,再次抚摸了下手上戴着的桂花指环后吃下了一颗丹药。
生息从他体内渐渐被抽去时,他眼中,却是带着笑的。
一起离世,也算是HE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