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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四十六、接盘大师


更新时间:2025年04月02日  作者:阳小戎  分类: 玄幻 | 原生幻想 | 轻小说 | 阳小戎 | 不是吧君子也防 
欧阳戎从桌案后方站起准备离开。

禀告完毕的燕六郎,想起什么,突然道:

“对了,明府,还有件事。”

“什么?”

“东林寺主持善导大师携弟子前来浔阳。”

欧阳戎略感意外:

“人在哪?”

燕六郎挠头:

“在双峰尖下的船,人在浔阳石窟那边,还没进城。”

欧阳戎望了望大堂外面。

“劳烦明府有空来陪老衲。”

“大师客气了。”

双峰尖,浔阳石窟左岸。

许久不见的善导大师依旧是老样子,穿着进京时圣人赏赐的护国高僧袈裟,一副宝相庄严、仙风道骨模样,走在路上。

欧阳戎没穿官服,一袭儒衫常服,走在前方。

浔阳石窟有些寂寥,那日的血腥味早已被江风吹淡,和尝过血肉的鱼儿一样遗忘了记忆。

主石窟空荡荡的。

少了应该入住的一座大佛。

善导大师发现年轻刺史有些心不在焉,脚步颇快,走在最前方。

善导大师加快些脚步,跟上年轻人:

“明府无需忧烦,大佛之事不怪您,老衲来之前,去了趟县衙,和刁县令商量了下,老衲已上书一封,走的是礼部僧官的渠道,为明府直言。”

欧阳戎摇头不语。

走了一会儿,忽然问:

“除了这个,大师前来何事?”顿了顿,又说:“大师和东林寺投进来的预算,等到秋税收了,官府会筹齐银子返还,或者拿龙城县衙收缴的寺税来抵,大师无需担心。”

善导大师却微笑道:

“老衲前来,不是算账。”

“那是作何?”

善导大师环视一圈空荡荡的浔阳石窟,和蔼笑道:

“明府,本寺此前投入的开支不用官府还,这座主石窟可否赠与本寺,交由本寺建些佛像。”

欧阳戎微微皱眉问:

“这本就是立东林大佛的地方,虽然土地属于官府,一些参与修建石窟的商贾有使用权,但是你们若要,可以给你们,算笔账就行。”

“那就好,就这样如何,明府?”

欧阳戎忍不住问:

“善导大师要作何,本官是问,主石窟位置是好,就在浔水岔口,过往商船都能看见,但是你们东林寺是要自己修建大佛吗?”

“不一定。”

善导大师如实回道:

“若是以后寺里富裕,倒是可以考虑修建,但短时间内,本寺只会在这儿立些香火,再刻些壁画,明府应该知道,我们莲宗的壁画技艺很好,说不得把这儿雕成第二座净土地宫,也不是不可能。”

欧阳戎抿嘴。

善导大师再问:

“明府,如何?”

欧阳戎看了看东张西望的秀发等随行沙弥。

对于崭新无佛的主石窟,他们眼神似是从满充满好奇与兴趣。

欧阳戎回头看向善导大师。

老僧含笑对视。

欧阳戎忽然点头:

“可以,不过浔阳石窟,有一些江南粮商、扬州盐商参股,里面有些人大师也认识,主石窟的出让得走个程序,官府出让,本官能点头,但你们要与他们聊,或许要交笔银子,但也放心,不会宰客。”

善导大师摆摆手:“无妨无妨,都能聊。”

欧阳戎嘴角扯了扯。

看了看袈裟奢华的善导大师,摇摇头。

不愧是护国高僧,就是有钱,够豪横。

欧阳戎稍稍忍住了打一波秋风的念头,江州大堂在他这两年治理下,财政健康,开凿双峰尖与修建浔阳石窟、东林大佛,也没有耽误浔阳民生。

不像当初他在龙城县接手烂摊子时那样捉襟见肘。

否则高低得让护国高僧破费,为国接盘。

“有件事,本官私人请求大师。”

“明府……”善导大师改口,同样以私人名义道:“施主请讲。”

欧阳戎指了指主石窟穹顶的莲花石刻,认真问:

“可否留下这段铭文,不要抹去。”

善导大师瞧了瞧,点头念出:

“刺史……女史……敬造尊像一龛……这是如实陈述,本就该留,可以。”

欧阳戎抿嘴。

少顷,一行人转身走了,准备告别。

渡口处,秀发等沙弥忍不住看向大江上露出的佛首肉鬓。

有心软沙弥单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

来到南岸,分别之前,欧阳戎突然回头:

“大师,本官有一事不解,以前东林大佛修建的时候,你为何不来,屡次推迟,现在大佛毁了,你反而来了,还要拿下空荡荡的主石窟?岂不本末倒置。”

善导大师闻言,背影顿了顿。

夕阳在背后他落下,隐隐留下一抹余晖闪耀的光头脑门。

既滑稽又神圣。

“阿弥陀佛。”

善导大师转身,唱号一句,微笑说:

“刺史大人,因为那时,石窟无佛,而现在,石窟有佛,老衲自然来了。”

他环视众弟子,像是对他们说的,打了一句机锋:

“我等僧人,有佛自来,无佛自去。”

欧阳戎刹那反问:

“自来自去,就不渡人?”

善导大师笑容更盛。

他回过头,郑重行了一礼,答:

“渡己就是渡人,渡人就是渡己,明府何来渡己不渡人之说?”

欧阳戎问:“渡己就是渡众生?”

善导大师点头:

“自性自渡,渡己就是渡众生!”

欧阳戎默然,没有回头。

他后方对岸的主石窟,空空如也,断首沉入江水,黯淡生锈。

大师却说有佛。

第二日。

王操之留在浔阳的一位史姓掌柜来找。

史掌柜禀告了下善导大师那边的事。

主石窟已经谈妥,东林寺倒也大方,出价让史掌柜颇为满意,或者说是松了口气。

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钱与钱之间,最大的尊重是什么?

不是信任,不是面子,更不是什么“赶尽杀绝”。

是价格。

大师就是大师,没有讲价。

现在东林大佛被毁,浔阳石窟前景暂时一片黯淡,无法投圣人喜好,圣人投进去的两万贯胭脂钱也打了水漂,后续朝廷支持力度不详,浔阳石窟何去何从,没人知道。

而且,眼下没了主石窟的东林大佛这个标杆在,浔阳石窟其它次要位置也难卖出。

现在能有人要,主动接盘,已经是阿弥陀佛了,管事哪里会渴望什么高价。

这道理就和原本抱有期望、希望高价卖出的货暂时堆在仓库,虽然慢慢回血不算太难,但原先的旷阔预期没了,淡季有些难卖,现在能有人上门,出个以前或许会嫌弃的标价购下,这还不赶着卖?

更何况善导大师给出的价格,十分体现他对某位年轻刺史的尊重:

管事恭恭敬敬的禀告完毕。

欧阳戎听完,轻轻颔首。

王操之、裴十三娘那边的投入没亏就行,只不过他们投入的规模巨大,回本慢些,也远远没有裴十三娘原本炒星子坊地皮的那种暴利项目收益大。

但是呢,这又是个实打实的实体财产,总能赚钱,只是周期长,最精明的商贾都爱逐利,若不是有欧阳戎这样的贵人按着头,他们不爱做这种回报慢的买卖。

有点类似于欧阳戎此前“感化”裴十三娘后,所推进的星子坊廉租房营造。

想到这些,欧阳戎咳嗽了声。

话说,王操之、裴十三娘自从跟了他后,好像尽是做善事去了,虽然是欧阳戎眼中的理所当然,但却是同行商贾眼里的大善事。他们除了人脉靠山的加持外,似乎并没有在他这个好姐夫、好公子这儿赚到什么暴利。

等等,王操之那伙粮商倒是从折翼渠赚了不少,但那算是例外,那时欧阳戎还任龙城县令,这方面尚且有些“手软”。

欧阳戎出神之际,管事留在原地没走,脸色似是犹豫。

年轻刺史瞧见,直接问:

“还有何事?”

管事小声问:

“明府,除了主石窟外,咱们还修建了不少小石窟,有些规模不比主石窟小多少,这些石窟,明府准备怎么处理?”

欧阳戎想了想:

“可以和这次东林寺的买卖一样处理,有愿意接手的佛寺,都可以谈,官府这边也都好说,但是有一点要求,那就是除了石雕壁画等艺术品外,至于其它的营生不准去做,比如商贸开店。只准道观、寺庙入驻。

“这毕竟是圣人与朝廷钦点用来造像的地方,需要初心如一,也算是江州官府扶持下浔阳文化。”

“是,明府。”

管事退下,不过欧阳戎瞧见他有些忧色。

估计也在苦恼这么多石窟,谁过来接盘。

欧阳戎挑眉。

若是王操之在这儿,他高低得拍拍便宜小舅子的肩膀,语重心长的来一句:人生在世,难得圆满,大伙都是来接盘的,你不接盘谁接盘?况且这次不接,总有一个适合你的盘要落到头上,不是大的就是小的,开朗一点……

善导大师一行人走后,欧阳戎又回到了此前三点一线的生活。

除了每日上值,到了下值闲暇,就去那三座院子住。

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月。

距离那封奏折递上去,已经过了小两个月。

洛阳那边还不见动静,洛阳与浔阳相距数千里,洛阳的余波消息就算传来也要一两个月。

期间,欧阳戎一直等待张时修的消息。

至于燕六郎那边,已经调动了江州官府的全部人脉力量,但是依旧没有收获。

无人知晓云梦剑泽具体方位,派去实地找寻的人也全都无果,甚至还有在辽阔云梦泽内迷路的……

而龙虎山天师府也算是隐世宗门,是三清道派之中最低调的那个。

或许他们知道云梦剑泽的方位。

欧阳戎抿嘴。

这日傍晚,他推门走进幽静小院。

是当初绣娘居住的地方。

院子中整洁如初。

一顶秋千在随风飘荡。

欧阳戎缄默的走到大堂前,直接坐在了门槛上。

下值回来的他,绯红官服忘记换,姿势有些不顾形象。

欧阳戎安静了一会儿,取出一把琵琶,低头拉弦。

琵琶声呜咽,在空旷院中,稍显落寞。

这是老乐师留给他的那把琵琶。

当时老乐师还送给容真一把木琴。

欧阳戎低头,兴趣一般,研究琵琶。

这是他最近新学的。

欧阳戎的天赋尚可。

弹的琵琶曲子也是他改编的。

是容真传授他的琴曲改编而来。

欧阳戎回来后没有闲着,一直在努力参悟“文皇帝”剑诀,将琴曲翻来覆地的学习,改编成琵琶曲,也是他最近的构思。

想到便去做了。

只是领悟文皇帝真意这块,并无进展。

似是陷入了老乐师曾对容真说的“着相”。

欧阳戎又想起了老乐师走前的留言。

不知为何,他总是隐隐感觉老乐师留下的暗示没有这么简单,不是什么单纯的“琴瑟和鸣”。

既然他留下的一把琴能代表剑诀琴曲,那他额外留下的琵琶,是否是另一种的提示?

按照欧阳戎了解,老乐师是那种表面正经,偶尔行事显得老不正经,但其实内里很正经,事后一看确实很正经的性子。

留下一把琵琶与一把木琴是否也是如此?

欧阳戎微微皱眉。

就在欧阳戎沉思之际,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明府!”

燕六郎闯了进来。

欧阳戎没有慌急,慢慢起身:

“何事。”

还以为是张时修那边有消息,没想到跑来的燕六郎,朝他一脸激动道:

“明府,洛阳来人了!”

蝉鸣阵阵。

朱廊曲回处,漫开了一片石榴红。

上阳宫的宫女们已经换上了薄纱。

从琉璃檐角下匆匆步过。

午后的阳光在九迭黄砖上淌成蜜色,女官们曳着藕荷色轻绡穿行于回字纹阑干间,裙裾拂过阶前新开的玉簪花。

上阳宫红砖黄瓦的宫墙,今日的颜色格外的鲜艳亮丽。

被工匠新涂抹上颜料。

整个上阳宫这几日都陆续换上了新墙面。

颜料是猪血与朱砂混合而成,除了光鲜亮丽,还有辟邪之意。

盖因前来休养散步的圣人,前日深夜忽醒,似受梦惊。

整个上阳宫的女官、宫人们忙碌起来。

第二日,整个宫廷的墙面都换了一遍。

处处门匾上都放置了薰鼻的艾草。

自从洛阳城里那一声响彻全城的莫名巨响过后,圣人便移驾到了洛京郊外的这座上阳宫,久久未回皇城,每旬的朝会和御前会议都是在上阳宫这边举办。

有人传言,是天枢倒了,在卫氏双王建成的那日,受到了天劫。

圣人大怒,卫氏双王被暂时禁足王府,涉事官员也纷纷下狱。

这些日子朝野上下一片寂静,幸灾乐祸、乐得其见的不少,暗地里不少人在揣测后续走向。

整个洛阳城在这个春日里都是在暗流涌动中渡过的。

圣人更是直接搬到了上阳宫,估计是眼不见心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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