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五十米的三首魔龙张开遮天蔽日的巨翼,飞过圣殿山,汲沦谷,橄榄山,又重新开始围绕耶路撒冷的城墙盘旋。
踩在它头顶的十字军之王,在那巨龙起伏飞舞的过程中,就宛如神龛中的圣像一样岿然不动。
在他的体表,萦绕着神圣的金辉,远远看去就像一颗小太阳一般,连那看上去凶猛狞恶,眸子里全是暴虐的魔龙,被那金辉一照,都仿佛多了几分悲悯。
魔龙绕城盘旋了十余圈,才终于缓缓降落在耶路撒冷的城头。
它那三颗头颅高高扬起,深陷的眼窝里,不含丝毫感情的冰冷竖瞳扫视着这些渺小的生命。
守城的卫兵们看着这一幕,只觉心中咯噔一下,生怕这年久失修的城墙,被这庞然巨物给直接压塌了。
“日安,陛下!”
“上帝保佑您。”
一众卫兵们原本心情还颇为热切,想着能否在这位大人物面前露个脸,但真正看到这庞然大物降落在自己的身边时,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如今的拉冬,仅仅是一颗头颅,都相当于一座房屋般大小,尾巴更是像一把攻城锤,这种陆生巨物带来的冲击力,比那些海洋巨兽可要猛烈多了。
“诸位,打开城门,迎接我的士兵们进城吧。”
洛萨轻拍了下拉冬的头颅,桀骜的火龙首立刻驯服地将头颅垂落在地,离的近的士兵甚至能清晰看到魔龙鼻孔中喷吐出的黄色硝烟,以及那唇缝间森然弯曲的獠牙。
黏稠的龙水滴在地面,砖石立刻被腐蚀出一片坑洼。
就是这等凶物,此时却任由洛萨踩着它布满骨刺的脖颈,宛如踩着台阶一般缓步来到了城墙之上。
“是,陛下!”
“快,打开城门!”
卫兵们下意识伏低了身子,他们在聆听洛萨命令时,竟不自觉萌生了一种神圣感,仿佛自己能受此人差遣,便也成为了圣徒一般的错觉。
队伍最前方,那骁勇善战,早就成了洛萨手底下的王牌军队的翼骑兵们,最先开进城内,其后,人马具装,仿佛铁塔般的具装骑兵鱼贯而入。
往后,是穿着三色罩衣的修会骑士们,西帕希骑兵,怯薛骑兵,洛萨领地里最精锐的力量在此刻尽数展示给了耶路撒冷的人们。
一个传令兵小跑着来到了魔龙的脚下,他小心翼翼地急喘了几下平复了呼吸,才高喊道:“洛萨陛下,鲍德温陛下要您即刻前往圣墓大教堂!”
洛萨看向他,微微颔首:“回禀陛下,我即刻前往。”
“陛下,要我为您备马吗?”
“不必了。”
洛萨摆了摆手,他来到城墙边沿,吹了声口哨,片刻后,自那骑兵踏起的尘霾当中,覆着森冷铁甲的独角巨马便轰然冲了出来。
洛萨纵身跃下,稳稳坐到了这头独角梦魇马的马鞍之上。
在一众卫兵们叹为观止的惊呼声中。
昂——
拉冬发出了一声高亢的龙吼,旋即冲天而起。
他的戏份已经演完了,如今已迫不及待想要返回自己在亚历山大城外的龙巢当中好好睡上一觉了。
拉冬走后,耶路撒冷原本因为恐惧而变得压抑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热烈起来。
许多人都试图伸出手,想要从洛萨的身上接引下来些许神圣的余晖,而洛萨只是骑在日蚀背上,随着开道的骑兵们一路前往圣墓所在。
圣墓大教堂前,各方领主,骑士,贵族,神职者,行会代表,足足数百锦衣者齐聚于此。
他们小声议论着,许多人都对鲍德温四世的独断专行颇为不满。
毕竟身为耶路撒冷的上层阶级,最害怕的就是改变。
他们讨厌吕西尼昂的居伊那种刚从欧洲来到圣地的小马驹,也讨厌洛萨这种大权独揽,声威卓著的君主,在他们心目中,最杰出的君主永远是什么都不管的。
他们也是典型的反对战争派,因为无论输赢,他们都很难攫取到利益,反而要面临更多的竞争者。
只是他们心头再怎样不满,忧虑,看到洛萨的仪仗出现时,他们也不得不立刻挂起一副笑脸,仿佛跟那些普通市民,朝圣者们一样,都觉得洛萨兼任耶路撒冷国王乃是众望所归。
没人觉得洛萨这位公认的具备骑士美德的君主,会在耶路撒冷制造流血冲突,但他们也懂得形势比人强的道理。
“陛下。”
洛萨翻身下马,来到了鲍德温的面前。
“陛下。”
鲍德温特意加重了语气,重复了遍。
洛萨忍俊不禁道:“许久不见,第一面就来调侃我?”
恢复了原本相貌的鲍德温是个神采奕奕的年轻人,他眨了眨眼,调笑道:“即便是帝国的皇帝们排场也没有你大,耶路撒冷国小势微,我在你面前自然也要放恭敬一些。”
“既然您都已经决定好了,我这次来,便是接您的班的,排场自然是搞的越大,就越让那些反对者们说不出话来。”
洛萨声音微顿:“陛下,你是不是因为担心我变卦,才让我进城以后第一件事便是来圣墓大教堂?”
鲍德温笑了笑,没有否认。
“既然你已做好了准备,那就开始吧。”
他摘下头顶的王冠,将其放到一旁侍从手中的托盘里。
“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耶路撒冷王国蒙上帝恩典之统治者,圣城与圣墓的守护者鲍德温之名,在此向耶路撒冷全境子民,及整个基督世界宣布,我自愿放弃耶路撒冷王位,将这份神圣与沉重的冠冕,交还于上帝手中。”
听罢,侍从便将托盘送到了教会代表,耶路撒冷宗主教赫拉克琉斯的手中。
鲍德温继而又道:“此番做出退位之抉择,绝非受人胁迫,或怯于承担此副重担,实乃病体日颓,难理朝政,幸有埃及之主洛萨,忠于上帝,智勇双全,履立奇功。因此,我有意将耶路撒冷王冠交于他手,诸位可有其他意见?”
一众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心中腹诽。
这个时候,即便把北方的雷蒙德公爵请回来,怕是也没几个人有胆量公然喊出那句“我反对”吧?
“既然无人反对,我便于此宣布,此次耶路撒冷王位之继承,是合乎法理的。”
耶路撒冷的宗主教,赫拉克琉斯在提尔大主教威廉的搀扶下,缓缓来到了洛萨的面前,他有些艰难地取出圣油,将它涂抹到了洛萨的额头上。
“孩子,愿主赐予你智慧和力量,愿祂的圣城在你的治理下,成为真正的地上天国,阿门。”
“愿主保佑您,主教阁下。”
赫拉克琉斯的身体一直不太康健,许多教务都由提尔的主教威廉代理,后者也是洛萨的老熟人了。
洛萨跟提尔的威廉对视了一眼,轻笑道:“威廉阁下,赫拉克琉斯年事已高,大中午的又要站在这里举行仪式实在太辛苦了。”
威廉微怔,还以为洛萨是希望自己能代赫拉克琉斯为他加冕,心中一喜。
这几乎等同于洛萨在许诺,等赫拉克琉斯卸任以后,自己便能成为耶路撒冷的宗主教。
“所以加冕一事,便由我亲自来吧。”
洛萨嘴角微微勾起,他突然伸手接过盛有金冠的托盘,将其上那顶自阿莱克修斯一世赠予十字军的帝国式黄金王冠戴到了自己的头顶。
在一众神职人员们惊愕的眼神中,洛萨起身翻上了马背,他的手中金光汇聚,化作被人们视作“朗基努斯圣枪”的“天命之枪”。
他手中枪尖斜指天空。
“万岁!”
“赞美伟大的耶路撒冷与埃及之王洛萨!”
“所有在东方之法兰克人之王!”
“所有十字军的共主!”
作为仪仗队的翼骑兵们率先高举起了手中的佩剑,放声呐喊了起来。
音浪如同瘟疫般扩展到了全城,有如山呼海啸一般。
提尔的威廉还有赫拉克琉斯的神情中惊恐夹杂着愤怒,恐惧,他们不明白原本相当守规矩的洛萨,为何会做出这种僭越之举,难道他真的要公然宣称自己是地上圣人了吗?
洛萨看着这两人,面无表情地轻声说道:“耶路撒冷,唯我独尊。”
砰——
或许是真的年老体衰,赫拉克琉斯跪倒在了地上,连带着搀扶他的威廉也一同跪下了,他们低下头,丝毫不敢再直视新王的目光。
高弗雷男爵看着沐浴在众人欢呼与崇拜目光当中洛萨,询问道:“陛下,您真不后悔?”
“叫我鲍德温就好,高弗雷爵爷。”
鲍德温轻笑道:“那顶王冠我自加冕以后都没戴过几次,想来在洛萨手中,必不会如我一般。”
他自加冕为王后,王国政局一直被摄政议会把持,鲍德温说的既是王冠,也是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