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抱月从黑暗中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冰冷的甬道里,双手都紧紧抱住了自己。
这是一种剧痛中的本能反应。
原来死亡是这样一种感受。
嬴抱月静静从地面上坐起,心中空荡荡的。
双眼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后,她渐渐能看清一些东西了。
嬴抱月摸向腰边,所幸红莲剑依然在她身边。
她点燃剑火,照亮四周,只见她的头顶和两侧全是青石墙壁,并非天然形成的石壁。
嬴抱月定了定心神,判断出自己所处的位置大概是墓穴里的墓道的位置,她的身后是一堆坍塌的碎石,后路已经被彻底堵塞。
她回来了。
那个她重生时所在的墓穴。
周围寂静无声,除了岩缝里渗出水滴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活物的动静,也没有李稷姬墨等人的气息。
看来她是孤身一人掉入地缝后,墓道的洞口打开,将她吸纳入后又合上了,外面的人一时半刻找不到她在何处。
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吗?
嬴抱月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注视着前方空洞洞的墓道。
这座陵墓的主人,看来只欢迎她一个人进入。
嬴抱月以剑为火把,沿着墓道一步步向内走去。
剑火照亮她的脸庞,在身后留下长长的影子。
她越往里走,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在心中就越浓厚。她明明没有见过眼前的景象,却有一种强烈的来过这个地方的感觉,这条路也不像是第一次走。
嬴抱月明白,恐怕是因为她之前是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走过了这段路。
很快,她的猜想就得到了验证。
墓穴很快就走到了尽头,一道巨大的石门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石门紧闭,两边蹲着两尊狰狞的神像。
一尊隐约看得出来是腾蛇,一尊既像龙又不像龙。
但无论是哪一尊,都不是常见的八兽神的神象,而是邪化后的形象。
嬴抱月沉默地盯着这两尊神像,她在阿房宫甘露殿地下的那座地宫里也见过这样的邪化的神像。
她走上前,将手掌放在石门上。
石门岿然不动。
嬴抱月想了想,用剑划破掌心,鲜血涌出。
她再次将手掌贴在了石门之上,石门表面发出滋滋声,她掌心的鲜血被吸收,下一刻伴随着一阵巨大的震动。
门开了。
果然如此。
嬴抱月深吸一口气。一年前,那两个抬棺人就是靠着嬴抱月这具肉体的嬴氏血脉才成功到达墓室。
随着石门訇然洞开,刺鼻的水银气味充斥着嬴抱月的鼻腔。
她立刻调动真元防护,随后踏入石门之中。
一个巨大的空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水银为海,星辰为天。
嬴抱月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宏伟的地下宫殿,和甘露殿地下那个相比,这座地宫要豪华不知多少倍。
她去年重生时走出去的时候,意识不清身体孱弱,根本没来及注意四周,只记得自己硬撑着一口气往外走,怎么出去的都不记得,更别提仔细打量这个地方了,只隐约记得一路上有许多闪闪发亮的东西。
一切都和之前一样,只是这一次她能看清眼前的一切了。
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无数宝石镶嵌的天顶上,二十八星宿璀璨夺目,而低下头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巨大的水银海。
海的中央有一条黄金大道,道路两边被无数根人鱼烛环绕着,每一根都有两人合抱那么粗,两米多高。
黄金大道前有一副黑曜石铺陈出的大秦帝国的版图。在巨烛灼灼燃烧的火焰的映照下,仿佛还能看到当初那个帝国的余辉。
嬴抱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二十八星宿,缓步走到黑曜石地图前。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地图,忽然瞳孔一缩。
和她走出去时不同,原本黑底白线的地图上,点缀了许多枚红宝石,甚至有几枚红宝石越过了大秦的疆域,摆在地图的外面,最北的地方。
一枚枚红宝石如同一个个路标和箭头,以现在的黎山的位置为起点,到贵阳,再穿过云梦泽和澜沧海,到达南楚丹阳,再到东吴的都城,再到北魏,再到西岭雪山,再到西戎的丁零,随后折返到白狼王庭的位置……
嬴抱月看着那一枚枚红宝石,浑身发凉。
这不是宝石,而是这她一年来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是她这一年来的足迹。
有人一直看着她。
在这地下的某个人,一直注视着她这一年来所走的每一步,所做每一件事。
甚至她到了西戎,到了丁零,那些孤身一人走过的地方,这个人都有所记录。
嬴抱月定定注视着这副涵盖了她这一年所有经历的地图,抬头看向水银海中央的那座巨棺。
那座棺材有一座小房子那般巨大,原本在这座棺材旁还有一口小棺材。那是过去八年里,她的身体长眠的地方。
那口小棺材已经在一年前化为了灰烬,只有那座巨棺还保持着原样。
嬴抱月注视着那座巨棺良久,跨过黑曜石地图,踏上前往巨棺的黄金大道。
这是一条非天阶修行者无法行走的道路。
汹涌的水银带着毒气不断涌上黄金大道,嬴抱月仿佛看见了岸边无数已经被腐蚀掉的尸骨。
一年前,她跌跌撞撞从这条大道上逃出。
一年后,她已经能缓步在这条大道上行走。
她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巨棺面前。
巨棺被安放在水银海中央的孤岛上,说是孤岛,其实是一座用白玉垒起的高台。
高台下,黄金大道变成了白玉的小道。
走到这里,嬴抱月脚上的鞋子已经全部被腐蚀。她赤足踏上白玉做的台阶,走到青铜巨棺面前。
巨棺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全部是咒文和阵法。
嬴抱月犹豫片刻,将手放在了巨棺的表面。
青铜冰冷的好似在深渊里沉睡了千年,那种寒意透过肌肤直渗入嬴抱月的骨髓。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见青铜巨棺表面的纹路亮了一下。
下一刻,她消失在巨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