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境不复,上行无路。”
“不论诸位如何缠斗,想来等的都是此刻,我来了。”
无人问津的角落,药祖牵走了徐小受的意识,这一点都不重要。
所有人望着立于时间长河之上的空余恨,望着他回过身,对着五域扬声发话,不晓得他要做什么。
现在这个局势,似乎即便圣帝亲临,都难以改变什么。
空余恨怎么敢冒头?
他来了又有什么用,能拯救八尊谙?
安静,是此刻的圣神大陆,所有人翘首等候着
却见一步归零的八尊谙,连华祖都随手斩了,对眼前连祖神都不是空余恨,竟显得颇为尊敬,扬手一示:
“请!”
一个“请”字,顿时将所有人胃口都吊起来了。
他们,想干什么?
时间长河模糊不清,五域炼灵师只能勉强瞧见一个轮廓,瞧不出其中真实光景。
立于长河之上的空余恨,更是如此。
可当他抬起手来时,所有人却都清晰瞅见,其手中提着的六门吊坠。
六扇小小的木门,各自波涌出不俗的力量,层次似乎极高?
“果然,就是他!”
丹圣陆时与眼神一定,神情有些惊撼。
即便感觉这个空余恨长得颇为陌生,好似见过,又好似没见过。
迎着四下不少投来的目光,以及各家传道主们手中的掌杏好奇,他稍有迟疑。
在与铁大猛、上风道人交换过目光后,知晓这些而今不再是秘密,便坦然开口道:
“诸位应该都知晓,生浮屠之城有一座虚无塔。”
“传说,在塔顶有远古六门之一的‘虚无之门’,历年来虚无塔访客不少,却从无一人可得手虚无之门。”
这一开口,便是要爆惊天大瓜的口吻,顿时将五域各路杏子都给吸引住了。
“虚无之门,干什么用的?”
“远古六门,又可以用来做什么?”
除却有传承的太虚、半圣世家之人,闻声稍有异样。
五域几乎九成的炼灵师,其实对远古六门闻所未闻。
这玩意儿就跟祖神一样,在前不久还属于传说中的传说,与各路英雄豪杰没半块灵晶的关系。
它的存在,甚至比不上一把三品灵剑突然降价到四品的价格,来得让人哄动。
怎的也冒出来了?
这很是让人感觉,已不止是消息鼻塞的原因,大陆九成九的修道者,好像都一直在井里修道!
“怎么老有人默默在后面搞事情啊?”
“空余恨原来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吗,十尊座果然没一个简单的。”
“闭嘴,忘了我姨?”
有传道主将掌杏对准空余恨手上的六门吊坠,眼尖的顿时发现,其中之一刻有“虚无”二字。
这不免引人遐思,六门可以干啥?
陆时与也望着时间长河,神情很是凝重:
“实不相瞒,四个月前,有人造访过生浮屠之城虚无塔,并好似成功进入塔内了。”
“他的模样,即便是我等半圣,如今也都已记不清。”
“却依稀能记得,当时他已戴有三门吊坠,分别是‘时空’、‘接引’、‘道法’。”
这三个词,都能在空余恨手上的木门吊坠上找到。
算上虚无塔得到的虚无之门,也就只剩下‘次面’、‘轮回’之门。
阴鬼宗厉幽都惊住了。
前不久她才跟大长老聊到过几嘴远古六门的事情,一转眼有人凑齐了?
四月前就凑齐了四门,再一转眼,把后面两门也搞到手了。
这是什么速度?
远古六门具体位置在哪里,定位出来都难吧?
“次面之门……”
“是了,虚空岛次面之门,这玩意儿不是在八尊谙身上吗?”
“我悟了,所以空余恨和八尊谙狼……联手了,但这轮回之门?”
“鬼祖!定和鬼祖脱不了干系!”
各家杏子,纷纷加入了讨论。
但到最后,联合五域群雄之智,还是没有半个人知道,究竟远古六门凑齐了,可以做什么。
问陆时与,强如半圣,亦无知摇头。
“时境!”
时间长河之上,空余恨再度出声。
难得有人知晓远古六门,纵使介绍得不算清楚,倒是以另一种方式,将六门之名宣扬出去了。
他指向了身前的八尊谙,扬声说道:
“天境不复,飞升无路,归零祖神亦无立足之地,存在随时间推移而虚化。”
“待得自身之力自行消退完后,轻则脱离归零态,保持祖神之境,重则大道化,原解为虚无。”
这话一出,众人望向已然半透明化了的八尊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八祖即便不出手,也会随时间推移而亡?
一步归零,还有这般限制?
那其他祖神呢?
“我尚如此,诸位亦然。”
八尊谙忽而出声,祂的话可信度便比空余恨高多了。
且不像是在跟五域、祖神对话,祂反倒像极了在提醒。
以归零姿态高屋建瓴下所看到的,提醒圣奴、十尊座等其他同道:
“归零力量消退极快,但道愈完美,出手的代价愈小。”
“天境不复后,诸天各界位面层次也在降低,圣神大陆亦如此。”
“实则二合一也受影响,只是较之于归零,这份影响低了一些。”
轰隆!
祖神灭法大劫之下,再无人敢露面相阻的魁雷汉,其实已渡到了道劫晚期。
闻声,动作却不由放慢,心思波动起来。
“这是在叫我不要太快?”
八尊谙的提醒,他自然是听出来了。
迫于无奈、也迫于无知,八尊谙归零了,归零等于出局,因而此后之人封祖,万不可一蹴而就。
而二合一都会受到影响的话,也难怪魔祖一分为三之后,迟迟不肯复原。
药鬼生灭,迟迟没有重新结合。
祟阴身入圣神大陆,也在力量被打散之后,选择了顺势摆烂。
没有一个说!
甚至将消息封锁!
全都在等最后这个机会?
一帮狗娘养的杂碎……魁雷汉瞄了眼道劫,可道劫这玩意儿,也不是他想放慢节奏,就能彻底放慢的啊。
“八尊谙先生所言不虚。”
“若无根治之法,越往后,情况将越严重,甚至会到祖神都难以封就的地步。”
空余恨接过话来,当着五域众修之面,将手上六门吊坠,高高举起:
“因此,我将重塑时境!”
时境,到底可以做什么?
众人隐有猜测,可那太宏大、太吓人,八尊谙出手还好,你个区区空余恨……
“时境,类于天境,又有所不同。”
“我将以远古六门为钥,以时境裂缝为基,先行重铸一角与天境等同的归零祖神立足之地,此后不断完善。”
“此境,便名为‘时境’。”
空余恨语出惊人,根本不理会五域各地惊掉的下巴,自顾自将计划全盘托出:
“五域之名,凭住时境,锁定归来之路。”
“时境轮转之力,可映照过去、当下、未来,于时间长河之上,下至蝼蚁尘埃,上至祖神道法,一切事物。”
“也即,于在混乱之中,时境有概率映照出,过去完美无缺的天境三十三重天。”
说着一顿。
五域缓冲半天,没能缓冲过来。
空余恨先生原来是个梦想家吗,他在说什么啊,痴人说梦?
没停下!
这梦,还在继续!
“八尊谙先生则入时境,我以时空之力、时境之力辅助,他负责倾尽全力,追溯天境,有以下两种可能。”
“一,天境溯回,八尊谙先生归来,圣神大陆道法层次拔高,从今往后,修道者上至祖神,一路无阻。”
“二,天境溯不回,时间一到,为防止迷失,我也将唤回八尊谙先生,诸祖若合力打造时境,时境之未来,成就不在天境之下。”
空余恨朗声说完,定定望着五域,六门吊坠攥得发紧。
默然过后,五域立起喧哗。
所有人望着时间长河之上那两道身影,仿佛是在看一个笑话。
且不说……
你区区空余恨,为什么敢大放厥词,谈这些魔祖、药祖、祟阴,可能都觉得高不可攀的东西。
张口闭口,就是天境时境,还讲得头头是道,你空余恨,几斤几两?
且不说……
远古六门、时境裂缝,这些看着、听着就不怎么靠谱的东西,究竟要如何架构出一角足以等同于天境的时境来。
凭得住吗,圣神大陆神战在即,大势崩紧如箭弦满月,余力一波及,蛋儿都碎了,谁会去鸟你个破时境?
且不说……
天境崩于神战,此前诸祖共存。
八尊谙是强,强到一剑归零,入了那时境哪里是路,即便找到路,于时境中寻到了天境,能否带回来,又是两说!
好,现在抛开这三大“且不说”不谈。
就算你空余恨痴人说梦成功了,八尊谙将天境带回来,或者时境成为下一个天境了。
“谁是主人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圣奴大陆不缺人精,一眼看到了这事儿的局限性。
就算一切功成,这天境或者时境,是以开荒的功臣八尊谙为主,还是以你奠基时境的空余恨为主?
亦或者排资论辈,以魔祖、药祖、祟阴等为主,然后往下排号,空余恨、八祖先坐,后面有封祖的,再依次入席。
可能吗?
谁会甘居人下?
魔、药、祟布局如此,心中图谋,哪个看不出来……不仅在道,更要唯一!
有我无他。
只要看到机会,就如恶狼盯上了肉,谁不扑上去咬一口,直到将对方蚕食殆尽?
可是!
话又说回来!
如若八尊谙不去,归零者永无立足之本。
空余恨不痴人说梦,未来甚至连梦想成真的可能性,都为零。
三祖会去做吗?
脚趾头想想,都知道祂们不可能出面。
那若无人在前方负重前行,又哪来所谓的玉京温柔乡,万世享太平?
“呼!”
灵榆山,寒风凛冽。
五域寂寥无声,万众神思沸腾。
曾几何时,苍生大帝一箭欲射覆天梯上下,想摘而摘不掉的,是囚笼外那只手遮天的一己私欲。
有怨佛陀天生命格,自甘堕守倒佛塔,再融身圣奴无袖坐断天梯,想护而护不住的,是圣神大陆不该仅有三十年的盛世安逸。
十尊座惊才艳艳,百代无一,却汇于此时代,各显峥嵘。
除去那些只能谈得上是挂件的,那些为虎作伥的,剩下有天赋、有能力,还兑现出结果来,都只是为了封就祖神,开出下一个十祖盛世,然后又重新没落吗?
至少从“空余恨痴人说梦”、“八尊谙一往无前”这两点看来,还有人想得更深,着眼未来。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固然让人动容,但现实,真能有那么美好吗?
唯一归零的八祖真去着眼未来了,寻不寻得到未来是两说,后方战场呢?
定海神针走了,圣神大陆还能安定吗?
三祖能安分守己,等着八尊谙归来,大家握手言和,抵足而眠,友好相处吗?
谁,可横刀立马,镇杀一切呢?
“你又在逞什么英雄啊。”
伏桑城下,月宫奴低眉俯首,满是心疼。
她终于明白,当时灵榆山上,八尊谙一步归零之前,望向自己的那个眼神,为何饱含复杂。
他知晓自己那一步踏出,没有回头路。
华长灯二合一,合道鬼祖,普通祖神,根本镇不住,杀不了。
若不归零秒掉,震慑四方,后续还有药祖,更是难缠。
步伐一慢,局势大乱,将步步受制于三祖。
可一归零,八尊谙又必出局。
圣神大陆承载不了祂的力量,无法久驻。
三祖见其归零,唯恐避之而不及,逃得比耗子还快。
要摘掉三祖,三祖远古苟活至今,后手又太多,一时半会根本清理不干净。
和空余恨联盟,重塑时境,确实是最佳,也是唯一之选。
可是,我怎么办呢?
所有人都看到了“晚最莫过桑榆,归来无非剑起”,月宫奴只读到了“苍山不羡白头,此情却难自已”。
她怔怔然抬起头来,望向时间长河,嗫嚅许久,才能作声:
“需要多久?”
八尊谙偏头望来,眼神无比复杂,却也无比坚决。
古剑修一往无前。
更何况,他已经没有退路。
两相矛盾的情绪之下,八尊谙嘴角一动,却发不出声。
空余恨长长一个深呼吸,望着八尊谙,又望回月宫奴,鼓起勇气,大声应道:
“不知道。”
月宫奴恨不得抽起怒仙佛剑,往他身上扎出三个大窟窿。
她低下头去,不想再去看八尊谙。
她又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盯着那道虚淡到几乎要看不见的身影,像是要剐了人般,死都不肯眨眼。
“这却还有弊病。”
空余恨也不敢多瞧、乱应了,望向远空:
“时境既出,必然不稳,还需三祖出力,一同凭定时境。”
“望三祖以大局为重,暂时放下纷争。”
“八尊谙先生此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死寂。
沉默。
毫无回音。
仿佛魔、药、祟三祖,在圣神大陆根本没有留下半个后手,完全听不到空余恨的请求。
八尊谙剑眉倒竖,手中青居一翻:
“说!话!”
轰隆一声巨响,圣神大陆天穹裂开巨口,连魁雷汉道劫都为之一滞。
这回甚至没过半息,境外匆匆忙就传来了三道声音:
“善。”
“可。”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