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宁穿着蓝布棉袍,随着身穿白麻衣头戴白花的侍女走进康亲王府的内院,隔得老远,便听到女子的嘤嘤哭声。
院中的雪水半化未化,与泥泞夹杂在一起,显得格外狼狈。
康亲王是前两天夜里过世的,病了许久,终究还是撑不过这个冬天。
他的家人显然早有心里准备,一应丧礼物事都是齐全的。
朝中缀朝五日,皇子宗室与王公大臣们都纷纷上康亲王府拜祭。
在灵棚行过礼后,桐英往小客厅安慰死者的儿子们去了,淑宁便到后院来看望府中女眷。
昏暗的屋中有二十来个女人,部分穿着黑色或蓝色的袍子,却有十多个是罩着白麻衣的。
穿白的女人,有的已经五十岁多了,但也有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子。
她们或是端在椅子上默默抹泪,或是站在边上哽咽,或是一脸呆滞地坐着,或是在侍女的安抚下放声大哭。
好几位别家王公府第的福晋夫人正在安慰几个坐着的女人,低声劝着。
领路的侍女轻声禀报,便有一个穿蓝的中年妇人抬起头,对淑宁招手道:“是简王府二小子的媳妇儿吧?过来,我是你庄王府的婶娘。
”淑宁知道这定是庄亲王福晋,忙行礼拜见,便随她去见丧家。
这屋里的女眷大都是康亲王的妻妾,只有两个是他的儿媳,世子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如今正在外头招呼来的客人,淑宁方才已经见过了。
是一位与娜丹珠长得有些像,但容貌更美地女子,只是多了些凌厉的气势。
淑宁跟着别人劝慰着几位福晋,左右打量一下,没见到絮絮的影子,有些担心,见那庄亲王福晋是位和气的长辈。
便小声跟她提了提。
庄王福晋很快招了人来问,才知道絮絮如今大着肚子。
正在房中静养,不能出来见客。
事实上,还有另外几位女眷也都病倒了,不在这屋里。
康亲王的一位侧福晋,据说是巴尔图的生母,听到她们的对话,便抬头道:“老四媳妇儿在东偏院里呢。
我也要去看看她,你就一起来吧。
”只是她哭了许久,手软脚软地,一起身便头发晕,众人忙扶住了。
淑宁再三劝说,终于说服她叫了个丫头领路,便向在座众人告了罪,往偏院而来。
见到絮絮时。
淑宁吓了一跳。
她放下了两把头,头发在头顶束起,分两把编成两个辫子,辫梢不系头绳,松散地垂下,头顶上横插着一个白银小扁方。
整个人显得很憔悴。
她瘦了许多,下巴都尖了,手上骨头关节都有些突出,明明有差不多五个月的身孕,在宽松地旗袍下,居然完全看不出来。
淑宁忙问是怎么了,可是生了病,絮絮却摇头道:“只是前两个月害喜厉害些,又要照看公公,才会如此。
如今已经不再害喜了。
我已经长胖许多了。
”她见了淑宁。
心情很好,瞧着旁人没留意。
便挨近淑宁小声道:“你别告诉人去,这两天晚上我一个人睡在这里,反倒睡得香,比先前可好许多。
”见丫环端了茶进来,她马上缩了回去。
淑宁心中一酸,知道她定是累得厉害,才会在这种环境下,反而睡得更好。
絮絮住的并不是自己的住处,而是专为守孝而收拾出来的院子,所有房间中都没有炕或床。
她睡的铺盖,是在地板上用几块木板叠成的,不过铺了好几层柔软的草席,编得很精细,只有面上那层是旧席子。
淑宁伸手捏了捏被褥,虽然都是粗布套地,却还算暖和,再看屋里地面都很干燥,稍稍放了心。
絮絮微红着脸小声道:“爷特地叫人给我收拾的,这已经很好了,至少我一个人住一个院子,不用跟别人挤。
”因为她是孕妇,所以享有特别福利,她的婆婆与妯娌们分别住在另两个院子里,都是聚居,但她在这里却是独占一个院子,相比而言,的确是舒服些。
不过,这个院子却比别的要小些简陋些,在这样的大冷天里,怎么可能真的舒服?
淑宁担心她的身体,便道:“你这样不行,身子骨又不是顶好,先前又累得慌,在这样地屋子里住着,天气又是这样,怎么吃得消?还有,我怎么就只看到一位嬷嬷在照顾你?王府里没给你多配几个人么?要不,我把家里的媳妇子再借过来吧。
絮絮忙道:“不用不用,我这里人够使了,嬷嬷也是经历得多的,我又不是头一回生孩子,没事的,你若有心,送我几样药材便是了,别的都用不着。
”她话虽这样说,但言辞间目光闪烁,显然不是真心话。
淑宁心下起疑,想要问个究竟,但絮絮咬紧了不说,她只好趁嬷嬷来送药时,给絮絮的陪嫁丫头彩儿做了个眼色,到屋外问了个清楚。
原来上一回男爵府那边派了月嫂来,絮絮事事都有人照顾,很是舒心,无意间把原来配来地嬷嬷挤到一边了。
她本来生产顺利,却因为生的是个女儿,便有人说闲话,道她娘家亲戚派来的媳妇子不吉利,把好好的哥儿弄成了小格格。
絮絮受了闲话,心下慌张,这次怀孕,经婆婆耳提面命,再不敢提请娘家亲戚的话。
淑宁心中冷笑,这八成是那些嬷嬷婆子,因本事不够,被人换下,少了挣脸讨赏的机会,才传出的闲言。
可怜絮絮本就是个懦性子,嫁到这样的大府里,娘家父母又都在外地,只好任人揉搓。
幸好她丈夫还算体贴,不然还不知会怎样呢。
不过,絮絮本就是这样的性格,想让她强硬起来,只怕很难。
正要回屋中陪絮絮,冷不防看到有人进来向絮絮回话。
说的是三爷扎尔图地夫人想借件大毛黑呢披风穿两日。
絮絮很爽快地让人把钥匙交给来人去拿了,又交待那个女子好生打点爷地棉衣裳。
淑宁看到那个女子的发型穿戴,心中一沉。
进得屋来,她又陪着絮絮说了些话,把絮絮地女儿抱过来了。
孩子有些瘦小,但小脸却肥嘟嘟的,说不出的可爱。
她小名叫彬彬。
正是父亲起的,据说巴尔图极宠这个女儿。
女儿不小心生病了,他整夜陪着照看,都不嫌累。
淑宁抱了一会儿充满奶香地小彬彬,可惜孩子挣扎得厉害,絮絮抿嘴道:“一定是饿了,她一饿就会挣扎个不停,却不会哭。
真真有趣。
淑宁忙把孩子交给,只见丫环绣儿拿了个水晶小碗来,里面盛了半碗白色的糊,不知是什么做地。
彩儿拿来个银汤匙,便要喂彬彬。
这碗匙却有些贵重了,淑宁想起自家贝子府里的餐具,已经比从前在娘家时强许多,但还未到这个地步。
几乎都是瓷的,大概是跟桐英生活习惯较朴实有关系。
因为简亲王府里,用的东西也是这么奢侈。
絮絮瞧见那碗,便皱了眉:“怎么又用这个?我不是说了,只需要普通碗匙就行么?如今在丧中呢,叫人瞧见。
可有话说了。
绣儿忙道:“是贝子爷吩咐了,小格格用的东西都要是好的。
这个也是素色的,应该无碍。
”絮絮却道:“先前倒罢了,如今不比往日,这次算了,回头就把这些都收起来,所有餐具都用粗瓷。
”说罢回过头来对淑宁说:“妹妹别见怪,如今事事都得小心。
淑宁道:“你跟我客气什么呀。
只是一定要这么小心么?她们也只是顺着你们爷地意思做罢了。
”絮絮摇摇头:“用惯好东西,回头用差些的,就会不习惯的。
如今在王府里住着。
还能用这些。
等搬出去,哪里还用得起呀?我们爷跟你那位可不一样。
没那么大本事……”
淑宁听出有不对,但见絮絮很快转移了话题,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回到家里,她向桐英说起此事,桐英叹道:“这个我知道,康亲王过世了,世子一但袭了王位,他们这些年纪大些又成了家的兄弟,就不好继续住在王府里,至少也要隔墙而居了。
巴尔图提过的,多半要搬出来住,只是不知几时搬。
”他自嘲地笑笑:“我们王府也是这样,只不过如今我提前搬出来罢了。
淑宁想想,问:“巴尔图贝子与你爵位等同,怎么絮絮表姐说起,他们在钱财上好像不太宽裕?”
这件事桐英只知道个大概:“兴许是跟他们家的规矩有关系。
这是人家家务事,你还是少过问吧。
淑宁点点头,又向他提起,过几天康亲王出殡,王府中的人大都要去,只有几个生病的女眷与絮絮会留下,因此自己想要陪絮絮住两天。
桐英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行,正好巴尔图提起,那天府中无人照管,想请夫人地娘家派个人过来照看呢,你愿意去是再好不过,只是还要问过宗人府和长辈们。
毕竟我们也应该要参加出殡礼的。
事情还算顺利,有一位国公夫人主动提出在出殡那几天照管康亲王府中生病的女眷,她与康亲王的一位侧福晋是堂姐妹。
淑宁这边的申请也很快获得了许可。
她与那位国公夫人一起下蹋在一个小院中,各居一间屋子,虽没有热炕,但床铺还是有的。
两人相处还算融洽。
对方年纪足有五十多岁,是个寡妇,一位吃斋念佛地主儿,在宗室女眷中算得上德高望重。
淑宁与她约好,自己照顾絮絮半日,再去照看另两位女眷半日,因为年轻,凡是累些的活都交给自己做。
淑宁这次来,是带了周昌家的与冬青、檀香一起来的,特地将前者留在絮絮身边照看。
确认絮絮只是身体虚弱些,并无大碍,才放心了些,不过眼下还不能掉以轻心。
照看孕妇与病人,她不是头一回了,所以还算得心应手。
傍晚时,瞧着天色不早,她便带着檀香,随一个小丫环前往一位老侧福晋的住处,想要换下那位国公夫人。
路经一处院子外时,她隐约看到前头大树下站了个女人,瞧着有些眼熟。
只是对方一身黑衣,肤色却极白,看上去有些诡异。
领路的小丫头深吸几口气,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问:“是谁在前面?”
那女人回过头来,呆呆一瞥。
淑宁顿时愣住。
一个侍女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急急把那女人扯回院子里。
淑宁忙上赶两步,问:“可是肃大姐姐么?”
(不行了,吃了药,脑袋昏沉沉的,原谅我吧,明天再来回贴加精……)。.。
(看章节,请看书窝,或直接输入。)
(看精品小说请上看书窝,地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