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靖听闻后,眉峰紧拧,对眼前这外甥女打量了好几眼—
觉得有些不对劲,舒眉忙问道:“舅父大人能收留叶小公子,可是接到齐家那人的来信?”
施靖没有立刻出声,盯着甥女半晌不说话,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见舅父表情如此怪异,舒眉心里惴惴的,既盼着他解释,又怕他的答案,不是她想要的。她也只能保持沉默。
顿时,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等了许久,久到舒眉以为,她今日不会从施靖这儿得到答案。
舅父是传统的文人,四皇子的事关系国祚,不屑与她一介女流谈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舒眉抿紧双唇,正垂头思忖,该如何从对方口中套出话来。突然,施靖低沉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他没有送信来,事实上,照儿找到老夫时,是带来过他一首藏头诗。后面,就再也没有什么音信了,直到燕京传来他再娶的消息……”
被他这话一激,舒眉猛然间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舅父,心里犹如波涛在那儿翻江倒海。
似是怕她不信,施靖又接着补充道:“他许是被人监视了也说不定。他不来信,对照儿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桩好事?”
这话倒是没错!
只是,齐峻将人送到舅父身边,都不派人联络。那他当初置下大兴庄子,到底是为什么。
之前听他的意思为了防着高家上位,他早有准备,打算安排家人在京郊躲藏,以待时机的。
后来,出一些变故,扯进去他的恩师,才让齐峻不得不留在燕京的。
为何,后来他没有任何行动?
真在就这样甘愿被高家挟迫?
舒眉想到这里,眼前浮现高氏嘴角带着讥诮的样子还有上回,在金陵城外寺院,遇到吕若兰时,对方告诉她的话。
似是觉得到舒眉有些不对劲,施靖忙乘机问起,她跟齐峻之间的事。
“后来,他又娶了秦姑娘,这到底怎么回事?能跟舅父说说吗?”眼睛牢牢地盯着舒眉,施靖表情凝重,似乎不打算放过外甥女脸上任何一种表情。
想到上次齐峻赶到金陵城的情况舒眉不由面露苦涩,将自己当初逃出京城,找回南方,以及跟齐峻碰面的事,毫不掩瞒地跟舅父说了一遍。
“岂有此理!他是真以为文施两家无人了吗?”不出舒眉所料,施靖听完后,不禁勃然大怒,冲着北边的方向,对齐峻大骂起来。
舒眉一旁沉默以对。
因没弄清齐峻如今的立场,她不好妄加评论。
她原先以为齐峻不想让她担心朝中大事,遂没将实情以告。没到舅父大人这儿也是一头雾水。
听到四皇子到浙南,是由他安排的她心底刚生起一丝希望。
此时得到确认,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舒眉一颗心,顿时凉了下来
“他难道连孩子都不要了?据舅父所知,宁国公齐屹生前就没留下子嗣。难不成,念祖他们齐家也不打算要了?”施靖蹙紧眉头,瞅着外甥女,担忧地问道。
摇了摇头舒眉郁郁地说道:“齐府太夫人根本不稀罕这孩子当初,她若肯听我的劝一家人早迁到南边来了。后来哪里还会身陷囹圄,受高家那女人控制?”
施靖听闻后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对舒眉道:“老夫听人说,高世海将他囚禁,是想探知玉玺的下落。估计齐峻也是有苦衷的。”
舒眉听闻后,一脸茫然望向舅父。
见她这种表情,施靖蹙起眉头,担忧地问道:“今后打算怎么办?若他娶秦姑娘,真是为了亲人和恩师……呃,这事将来不好办啊!毕竟,竹述的名头……”
舒眉摇了摇头,对施靖直言不讳地说道:“舅父的担心,舒儿跟爹爹早商量过了。不然,小葡萄也不会改姓……既然当初,他母子俩能狠得下心来,弃孩子不顾,难道我还让孩子去受他们的气?!”
听她如此明确表明立场,丝毫没有一般女子失婚后,哭哭啼啼找长辈的做主的小女人姿势,施靖心里微惊。
他沉思了好一会儿,末了,对舒眉说道:“可能真有什么苦衷,也是说不定的。我跟京中老友通信,他们透露,就是当初秦姑娘被困宫中,那边的太后,打算让她嫁给什么侯府的世子,甥女婿是为了报师恩,才会想着请婚的。若秦姑娘真嫁进了高家阵营,恐怕大为不妥……”
舒眉倏地抬起头来,怔怔望着施靖,过了半晌,才闷声说道:“那又如何?舅大人的意思,莫不是要让我将孩子还给齐家吧?!”—
讶异地望着舒眉,施靖实在弄不懂,这外甥女到底想要什么。现在连孩子都有了,难不成她想带着孩子另嫁他人?
想到他那位早逝的妹妹,施靖心底闪过一丝愧疚之意,对舒眉问道:“若是照儿还朝,这天下重新给夺了回来。到时,不管是齐府还是文家,都是照儿的左膀右臂。难不成,你还带着孩子另嫁他人,给他脸上抹黑?”
舒眉闻言,微微一怔,之前她倒没想这问题。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管是独身养大孩子,还是另嫁,怎算是她为忻儿脸上抹黑?
秦芷茹是齐峻自己娶进门的,关自己何事?
舒眉想到这里,不由问道:“他停妻再娶,卑躬屈膝,就不算为宁国府抹黑了?”
施靖不失时机地提醒她:“当时,他可是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
舒眉反驳:“以为我不在人世?那为何不住岭南送信?让爹爹他们前来奔丧?若他确认我已经身亡,另行续弦,总得知会亲家一声吧?这又算是怎么回事?”
“此事吧!说起来也不难解决,总归都是为了四皇子的将来。几家都有付出。”听出她腹中似有怨怼,施靖也不打算说服她,只是跟她说起前朝的一桩旧事:“前朝大周年间,皇族就出过一桩这种事。辛戊之乱时,韶华公主流落民间,曾跟一姓范的男子相遇,那名男子不顾自身安危救起公主,后来又将她送回京里,后来,昭阳帝看见那位男子的才华,将他招为驸马。后来,范驸马回到家乡祭祖,他以为在乱世中早已去世的发妻,闻讯找了回来。后来,昭阳帝宽仁,感范妻之忠贞,封其为秦国夫人。到最后,范驸马还不是两边都顾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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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习习,除了偶尔的虫鸣和零星几声蛙叫,秋夜的江面上一片寂静。浅柔的月光铺洒在水面、甲板和人的身上,给夜空平添了几份宁静和柔美。
月上中天,昭示着此刻已是夜半时分。
舒眉站立在那儿,望着水里的明月发呆,已经有好半天。一阵江风吹来,水波荡漾,月影凌乱,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倏地,水里落入一样什么东西,把她吓得猛然一惊,连连后退,被身后的女子一把扶住。
她扭头回望过去,见到丫鬟雨润——-一位大她两三岁的姑娘,一直在旁边静静地陪她。
雨润扶稳她后,长长叹了口气,趁机劝道:“小姐,还是赶紧进去吧!若是让嬷嬷知道了,肯定又会唠叨,说奴婢没劝着您了。”
舒眉姓文,乃岭南肇庆府海康知县之女。
雨润在她五岁时到的文家。那年她生母刚过世,父亲怕她孤单,从外面特意买来的。因为年纪相仿,两人差不多一同长大。跟在她的身后,陪她一起念书、练习针黹和学习规矩,一晃六年过去了。
此番进京的前半年,爹爹刚被恢复官职,四年前他从县令位置上罢黜下来。
她的肤色也是父亲罢官后,带着四处游山玩水时晒黑的。几年时间里,父女俩游遍了岭南的神山秀水,西至柳州府,南至琼州岛,都有他们的足迹。结果,她原本白得像雪一样的肌肤,最后晒得跟撒着脚|长大的渔eN妹一。
若不是父亲官复原职,没准她还将继续游历下去。后来,她被关进屋里,跟母亲留下的施嬷嬷学规矩。半年下来,不仅性子收敛了不少,连脸上、身上的肌肤也慢慢白皙起来,轮廓随之长开了些。
“唉,嬷嬷的意思,到宁国府后,咱们再也不能经常出来了。听说,齐府乃是百年的缨络世家,规矩可严了。要不,嬷嬷也不会劝阻咱们白天出来。”无奈地撇了撇嘴角,舒眉支颐靠在船舷上,茫然地望着江面发呆。
平日里,雨润跟小姐无话不谈,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遂耐着性子劝道:“姨夫人信上不是说了,齐府有四位年龄相仿的表小姐。平日在一处读书作画,就是不出去,定然也不会闷的。”
听她提起表姐妹们,舒眉的眸子里,仿佛有火苗被点燃,瞬间脸庞跟着亮了起来。
“小姐,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奴婢听知府夫人讲,大姑奶奶诞下龙嗣,恢复了婕妤份位。虽然还未封妃封嫔,好歹从永巷放出来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