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个人的尽头
容华来那天,霜降,微寒。
是夜,他歇在我的小店。我知道,他在等风荻的抉择。
是什么让我感觉不到霜降的冰冷?
是什么让我在这个夜里打落了无数次筷子?
已经3万岁的我,怎么突然变成了一个懵懂陷入爱情的小姑娘,惊慌失措地带着莫名的惊喜期待着下一步的剧情。我以为我可以不再为他打破一片寂静的心湖,但是,我高估了自己。
当我的头脑从一片浑浊与喧闹恢复清明时,我已经站在容华的窗外。
透过破着两个洞的灰败半朽的麻布窗帘,我看着他侧倚着身子,漆黑的双眸隐约夹杂着晶亮的光芒,有着灿若星辰的悠远,单是这双眼,便使得凄寒而粗陋的土坯墙金碧辉煌。
你的目光没有焦距,仿佛投射于亘古苍茫的宇宙,亦仿佛投射于眼前如豆的一点黄晕烛光。
容华啊,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偷偷地看着你,也是一种幸福了?啊?
啪的一声,我的春天已经破冰,当我这样想时,仿佛看到了无边无际的透明冰河上,一抹雪白的影子悠闲地散步,在他的步履起落之间,冰层脆声而裂,露出水,晃动云影天光!惟有这样的想象可以形容我看见你时,黑色的内心突然变成银色那种喜悦。好像,我躺在巨大的时间转盘上,沿着刻度慢慢转动,终于从冷冬移至春分……被亮光穿透的感觉使我产生轻微的幸福感。让我的思绪又回到从前……
是谁在唱?
恰三春好处无人见,
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
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仿佛又看到了花神素幸妖妖娆娆,依依呀呀地歌于百尺高台,白帝、炎帝、龙君三家齐聚台下,觥筹交错,笑语晏晏……你向我礼貌一笑,我却是知道了什么叫倾国倾城。满心欢喜的哪里顾得上花神歌唱爱情的声调,幸福中为何还带着忧伤。
我在窗外缓缓将手伸向虚空,勾画着抚摸仅在咫尺的容华的身形。仿佛在爱抚世间最珍贵最脆弱的东西,白筱,你知道吗?你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人,他任由你抚摸他细腻而白皙的身体,那暖暖似白玉的触感能轻易地触动你敏感的心弦吧?而我却连抚摸他的影子都是幸福的。我的手也很暖,为什么,你不要?
容华,你一夜未眠。
我在窗外,守了一夜。
当天边的鱼肚白被第一束霞光撕裂,我听到一声马鸣,一阵急促的马蹄迫不及待地奔向远方。
“风荻!”我撕心裂肺的吼声轻易地被大漠狂傲的风吞没,为什么?我踉踉跄跄地追到那边的沙丘,看到那抹鲜红的背影由一片红云变成一粒沙尘。我的心被活活剜去了大半。
这时,我才明白,容华这个名字已经渗入我记忆深处,和我的情绪化为一体,但是,风荻却是我生命的甘露,没有他,我会枯萎。会死,死得痛彻心扉!
可惜,两个男人,都只爱白筱。
霎时,我仰天长笑,那凄厉的啸声回荡在大漠灰败的天空,惊起大漠食肉的猛禽盘旋不已。
再一回头,容华,已站在身后。还是那样的纤尘不染,没有任何情绪。我的脸扭曲着,用最恶毒的眼光杀向他,皴裂的嘴唇在眼泪和鼻涕的包裹下,刺痛地神经质般抖动着。
“他,走了!”我发现我的嗓子已经喑哑,嘴唇上皲裂的口子,终于撕开,鲜红的血液蜿蜒到了下巴。
“你们三个人的世界太挤了,容不下他,为什么还要这样逼他,白筱死哪里去了!让你来,你剥夺了他最后的尊严,本来,再过一个甲子,他就忘记了,忘记了……”
我已经泣不成声,脸上的是血还是泪,已经不在乎了。
许久,我的背上覆上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两下。
“珠儿妹妹,你可知道,风荻是凤凰?非梧桐不栖,是凤凰的骄傲,浴火重生,百死不悔,是凤凰的执着,他是天地间最执着的男人,这就是风荻的魅力啊。正是这感天动地的魅力,让上天忍不住赋予他天地间最美的身体,也只有这种永不后悔的觉悟让这美丽魅惑到极致。他,执着于她,早已注定。你何苦看不破?”
我哑然……
“珠儿,我知道,我不可能爱你,所以,我从不曾给你希望,风荻太渴望筱筱的爱了,他总想知道被她爱是什么感觉,所以,他会给你希望,当他发现,你不是筱筱,她会残忍地捏碎你的幻想泡沫,我不想看到天界再有哪个女子为他疯魔。”
我哑然……
我呢喃:“哥哥,真的是她想他了吗?她终于肯爱他了?”
我看到容华苦笑一声,转身绝尘而去,只有一句话若有若无地飘荡在周围的空气中,“谁能够抵挡的住,百死不悔?”
一直到今天,我都在自己的幻想里,守着风荻一天天,一年年,我知道他早晚会离开我。却不知道这一刻来临,会这样痛苦。我渴望能这样和他一生一世、地老天荒。现在想一想,有些事是不能改变的。我看着镜子,那里面有一个沧桑而面色黝黑的女子无神地看着我,我才知道自己输了一生,在我最美好的时候,我总是执着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为什么不放手接纳属于自己的呢?为什么?
那一夜,花神的歌幽幽地飘来: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那一夜,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今宵离索,错,错,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