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守宫砂·血色守宫砂
端木痕轻叹:“你天性聪慧,应该猜到,有人暗中培植力量,妄图称霸天下。”
“难道是师祖?”蓝清音皱眉疑道,“但就算这五千玄门弟子个个本领非凡,也不足以占地称雄。”
“师尊去年已经过世。”端木痕黑眸沉淀了光泽,平淡道,“现如今玄门掌门是我。”
蓝清音定定看他,在黑暗中他的眼眸清幽如潭,但却似有锋芒暗闪,坚毅而淡定。
聚“师父,请告诉清音,你有何计划,想要达成怎样的目的。”她轻声但郑重地说道。
“玄门受惠于皇室,亦是受控于皇室。”端木痕只是这样答道。
蓝清音抿唇思忖,皇室是指南岐国皇室?抑或别国?
竺“清音,你下来太久,该上去了。”端木痕温言催她离开,笃定地再补上一句,“相信我,再也不会害你陷入为难境地。”
玄门之事令蓝清音深受震慑,故而没有思量他话里的深意,怔然地折回地面。
堪堪打开寝门,走出透气,就闻太监一叠声的通禀:“皇上驾到……”
她凛了神,抛开脑海里的思绪,迎上前去,盈身欠礼。
一抺尊贵的明黄色掠过苑门,优雅向她走来,散淡道:“皇后无需拘礼。”
蓝清音觑他一眼,暗觉怪异。虽然他神情如常,但眼神中夹杂阴鸷的戾气,是谁招惹了他?
皇帝不看她,往庭院走去,径自往青藤秋千上一坐,道:“有劳皇后。”
蓝清音心下觉得奇怪,但也未询问,走去他身旁,轻推动秋千。
皇帝迎风闭目,微凉清风拂动他额前的黑发,别有一种慵懒俊美的风采。
蓝清音侧望着他,却觉这种慵懒之中蕴含不易察觉的凌厉。
“停!”皇帝蓦地出声,睁眼转文看她,目光灼灼,似痛似恨。
“皇上怎么了?”蓝清音诧异问道。
“梦儿死了。”皇帝语调无波,惟独眸光阴沉森寒。
“小帝姬?”蓝清音惊了一跳,难以置信。
“今早梦儿毒发,全身发紫,口中吐着白沬,不断地抽搐,死状凄惨。”皇帝一字一顿地道,嗓音因压抑而格外低沉。
“皇上认为是臣妾下毒?”蓝清音定神望他。
“有一再有二,也不足为奇。”皇帝没有下定论,但矛头已指向她,“平素极少人去梦儿殿中,只有你必须常去。”
“臣妾前去,是为了替小帝姬解毒。”蓝清音不气不怒,平静说道。
她对小帝姬下的是慢性毒,需要好生调理才可褪尽毒素,这两日她得闲,所以,便去得勤了些,就因此而要定了她的罪么?
“朕问过当值的宫婢,昨日晚膳后你去看望梦儿,喂她吃药,之后梦儿便就寝入眠,再无旁人来过。”皇肻的语气沉稳带冷,有条不地道。
“小帝姬所中何毒?”蓝清音保持冷静,自辩分析道,“虽然臣妾最有嫌疑,但并不足以定罪。如果有人要害帝,姬也可将毒药掺入食膳茶水之中。
何况,若是臣妾所为,臣妾未免太蠢,在众人皆知的境况下亲自下手。”
皇帝冷冷勾唇,自秋千站起身,立于她面前,极缓慢地说道:“皇后能言善辩,朕早已领教。朕不会冤枉无辜,但若让朕查出是谁索了梦儿的命,朕必会将其处以极刑,不管其人是何身份。”
语毕,他举步顾自离去,背影修长挺拔,却似乎透着拒人于千里的孤寂气息。
蓝清音安静目视着,不由叹息。那可怜的小女孩,虽贵为帝姬,却坎坷不幸。
在生时,智能低下,痴傻无知。去世时,爱毒发之苦,死状惨然。
她短短的一生,不曾享受过帝王家带给她的荣华快乐,却承受了帝王家的复杂暗涌。而夏候瑾然,其实他正悲恸着吧?
蓝清音没有坐以待毙,在皇帝走后立即前往帝姬寝殿。如果这就是师父所说的劫数,那么她要全力以赴为自己辩白。她要证明给师父看,人定胜天。
可是她才到了帝姬寝殿,就被人拦下。殿外一排带刀侍卫严守,几名检验使匆忙进出,仗势森严。
“皇后娘娘。”远处一人缓缓走来,身形消廋,眉目清冷。
“林淑妃?”蓝清音讶异,疑问道,疑问道,“为何林淑妃会来此?”
林惜语施礼,而后驻足石阶前,举目望向殿匾,眸底似划过一丝黯然。
“林淑妃,莫怪本宫言语直接。眼下非常时,刻你来此悼念小帝姬,恐怕会招人怀疑。”蓝清音凝眸细看她,暗自端详。
多日不见,她清瘦不少,面颊有些凹陷,愈凹显了一双美眸漆黑圆大。
自上次议政殿和审之后,她是否想通透了,抑或益发钻进了牛角尖?
“清者自清。”林惜语平静回道,垂下了眸子。
“林淑妃,请借一步说话。”蓝清音忽然想起,林淑妃曾经有孕,然则却是一场空欢喜,她可是因为分外喜欢孩而来此感怀?
“皇后娘娘客气了。”林惜语轻颔首,随她往静僻石径走去,边行边道,“惜语从前冥顽不懂事,幸得皇后宽容海涵,惜语往后定会安分守己,不再强求。”
“嗯。”蓝清音应了一声,未置可否。也许她此话出自真心,但人总是可能犯错,难保将来她不会有想不开的时候。
“皇后是有话要问惜语?”行至无人树荫下,林惜语停住了脚步。
“你可知宫中何人不喜小帝姬?”蓝清音没有迂回,开门见山问道。
“因无利益冲突,理应不会出事。”林惜语皱了皱秀眉,似亦是苦思不得其解。
“没有利益之争,却未必没有阵年旧怨。”蓝清音低叹。她心中怀疑黎贤妃,但并无证据,难下论断。
林惜语动了动嘴唇,迟疑片刻,低低说道:“‘她’虽不喜容德妃,但对晚孩童,应无怨恨。”
蓝清音眸光顿锐,绽出清冽光芒。
林惜语微低着头,继续低声道:“林淑妃有心,本宫先且谢过。”
话落,未再多留,扬长离去。
林惜语目送她,无声叹息,复转头眺望帝姬寝殿,心中隐隐抽痛。
她十分喜爱孩子,曾经以为能够为心爱的男子诞麟儿,可谁知竟是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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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她还有机会吗?皇上已许久不曾宠幸过她。
蓝清音并未宣召韩律,而是返回未央宫,卧榻小憩。
林淑妃有意引导她,不知背后是否有陷阱。
不过韩律此人,确有奇怪之处。
他似乎听命于黎贤妃,未知他们是何关系,难道他也是修罗门的弟子?
脑中思索着,混混沌沌地渐入梦乡,突然感觉背脊发凉,刹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皇上?”她捂胸口坐起,怔怔看着。
皇帝半蹲在榻前,双手停滞在半空,俊脸上僵着一抺尴尬之色。
蓝清音定了定神,顺着他的视线底看,亦僵住。
“朕到后花园走走。”皇帝蓦地站起,全然不看她,疾步走出了内居。
蓝清音盯着榻上的绣花锦毯良久,轻轻起身,清洗更衣,再亲手换了染,血的锦毯。方才皇帝是想抱她至凤床,还是想为她换衣?
想着,她不由微笑。不知何,他好像总是不愿吵醒她,故而蹑手蹑脚,鬼崇似做贼。堂堂一国之君,倒是委屈他了。
唇畔的笑容没有停留太久,慢慢就敛了去,她的葵水如期而至,不知是避孕汤药之故,还是受体内寒毒影响。
虽然现在担心有点过早,但她总隐约感觉不安。
寒毒盘踞体内愈久,以后她孕育子嗣的机会就愈小。
换好于净的衣裙,她慢吞吞地走去后花园。
刚入拱形园门,就见皇帝坐在花圃旁的石桌边,而他身侧一个清美女子盈盈侍立。两人原本正在轻声交谈,见她出现,就即刻止了声。
“皇上。”她走近,欠了欠身。
“素妍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凤安。”一旁的素妍温驯垂眸,曲膝行礼。
“素妍,你先退下。”皇帝淡淡开口,难辨情绪。
“是,素妍告退。”再次恭敬行礼,素妍才袅袅离去。
见她走远,蓝清音温淡道:“皇上今日一再驾临臣妾宫中,实乃臣妾荣幸,未知皇上是否循例也查问了素妍婕妤?”
皇帝低哼一声,站起身与她平视,微愠道:“若是你有怀疑之,人,就直说,莫要拐弯抺角。”
蓝清音抿唇不吭声,心下却是诧异。他似乎很烦躁,掩藏都掩藏不住。之前他来问罪,尚能压抑痛心悲伤,现下何故不能冷静?
皇帝的眉宇间渐渐阴沉,瞳眸中幽光一闪再闪。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诅咒的人,无法拥有子嗣。
先前是因为寒毒在身,现在却是因为无心碰别的女人。
而他想要的女人,偏偏是不可孕育皇嗣之人。
“皇上,小帝姬的事,可有眉目了?”沉默许久,蓝清音才轻柔出声询问。
皇帝摇头,目光又暗冷了几分。他原本有些怀疑素妍,因两国暗中已撕破脸,但是刚才一番试探,未见她有何异状。
照此看来,仍旧是蓝清音嫌疑最大。
蓝清音静静注视他,不再多问。
宫闱之中,有多少诡异不明的事最终都憋着那口浊气,一生无法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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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朕为何中了寒毒?”皇帝忽然启口,语气幽远沉凝。
“臣妾不知。”皇帝低沉了嗓音,徐缓道:“当年众皇子为了争夺皇权,无所不用其极,没有人念及同根生的情份,只想着诛之后快,朕也不例外。因为朕若退一步,对方就会逼近十步。朕初初登基之时,三皇弟谋反逼宫,朕便是在那时中了寒毒。”
“后来叛党伏诛,处以极刑?”蓝清音轻声问。
“将三皇弟幽禁。”皇帝的声音愈加低,似带着沙哑的深沉,“朕本想留他一命,但知晓寒毒厉害之后,朕下了狠手。或许是孽太深,多年来朕日日服药,但也只能控制住毒性,无法根除。直至你为朕渡了毒。”
“一将功成万骨枯。”蓝清音心生慨然,叹道,“权贵之家,处处是战场。”就连那与人无争的小帝姬,也成了莫名的牺牲品。
“朕可有做错?”皇帝抬眸凝望她,话语包涵了诸多沉重含义。
“功过是非,以何为标准?无论如何,东翌国在皇上的治理下,日益昌盛,国强民安。”她因此而得到了面免死金牌,如今想来却不知是值得。
“以前朕并不相信,一切事物皆有因果循环,但现今不得不越来越相信。”皇帝扬唇,无声苦笑,苦彻肺腑。倘若他此生无子承欢,那也是他自种下的孽根。
“皇上的寒毒已解,无需再纠结于过去。”蓝清音回视他,轻蹙起眉头。她能理解他的丧女之痛,可为何无端变得颓然悲观?
皇帝敛了神色,淡漠不语,但目光在她脸上流连许久,深邃莫测。
自她搬入凌宵宫,他就再也没有宠幸过其它嫔妃,似不自觉又似有意避忌,他自己也分辨不明是出于何种理由。
他的眼光仿佛有温度,灼热地落在她面容上,令她不自禁地偏开了头。
似乎过了很久,皇帝才又清淡出声:“未查出真凶之前,朕希望你好生留在未央宫,莫多做无谓之事。”
“臣妾不明白,何谓无谓之事?”蓝清音转过脸,定定看他。
“如果你是清白的,朕自是不会冤枉你。如果你确实做过,朕定会叫你偿命。”皇帝未答她的话,只重申了立场和态度。
蓝清音皱冒望他,明眸中透着一抺幽思。他在维护她?怕她亲身去查线索而着了别人的道?恐怕是她想太多。
“记住朕的话,什么也不要做。”皇帝再次说道,似偭令,可又像是叮嘱。
“皇上是否已经察觉到什么端倪?”蓝清音生了疑虑,追问道,“是否有对臣妾更不利的证据?”
皇帝眼神幽深难测,轻扫过她,抿起薄唇,面色冷淡。确实有了些许线索,但矛头越是直指她,就越显蹊跷。
他愿意多信她一分,但愿不会信错。
良久的沉寂,只有天际淡色的晃酒落,晕染两的周身。
皇帝敛眸,发出几不可闻的低叹,转身欲要离开。
“皇上!”蓝清音突然出声,唤住他将行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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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皇帝徐徐回身,淡淡注视她。
“臣妾不愿听天由命。”蓝清音举眸凝视他,声线清晰明朗,一字一顿道,“臣妾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每一个细节。”
“你在命令朕?”皇帝挑眉觑她,难窥喜怒。
“臣妾不敢。”蓝清音盈身欠了欠身,缓缓道,“臣妾知道刑部已经查到蛛丝马迹,恳请皇上告知臣妾,也许臣妾能从其中寻出端倪。”
皇帝不作声,俊容漠然无温,深中却闪过一丝思虑。
“臣妾决非杀害小帝姬的凶手,望皇上给臣妾一个机会证明清白。”蓝清音语气沉着,明眸锁定他。
皇帝看她一眼,终开了口:“你可还记得,昨日你喂梦儿服药之后留下了一只空药瓶?”
蓝清音想了片刻,不由眯起眸子,道:“那是解药。恰巧用完,臣妾就随手搁下,未带走。”
“太医和检验吏分别验过,那只空瓶内壁有粉屑,正是害死梦儿的那种毒药。”皇帝道出实情,但并未妄加评论。
蓝清音眸光一暗,轻轻扬起唇角,自我解嘲道:“那就是证据确凿了。人证是帝姬寝殿的宫婢们,物证便是那只药瓶,难容臣妾抵赖。”
“朕给刑部七日时间,继续细查。如果七日之后,无新证据,按照东翌国律法,你将会被提堂过审。”皇帝说得缓慢,似不带丝毫的个人情绪。
“多谢皇上。”蓝清音对他颔首致意,微微一笑。以目前的情形,刑部可以即刻将她收押审问,但皇帝似乎偏于相信她无辜?
“朕不是袒护你。”皇帝语声淡淡,眼底却有一抺沉痛悲怆之色,“朕只是要仔细求证,以祭梦儿在天之灵。”
蓝清音望着他,心尖似紧缩了一下,轻微的疼。那是他惟有的孩子,但却也保不住。
纵使他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又如何,亦有力有不逮的时候。
无法保护最亲之人,除了感到锥心的痛苦,还会觉得颓丧自弃吧?
如此思及,不禁生了一丝悲悯,她抬眼凝视他,轻柔道:“臣妾不会任人栽赃诬陷,同时,也不会任由帝姬枉死。如果皇上对臣妾有一分的相信请让臣妾插手查探此案。”
“你预备从何处着手查?”皇帝俊眉拧起,道,“梦儿的寝殿已搜遍且每个宫婢和太监都经过盘问,未有所得,你可以做什么?”
“帝姬所中之毒,名为何?”蓝清音也蹙眉,确实棘手,真凶做可谓滴水不漏。
“并非特殊毒药,是白砒霜。”皇帝如实以告。
蓝清音思索了会儿,低低轻叹,一时无话。最初她为帝姬解毒时,必有厷医陪同监察,但时日久了,皇帝不再派太医监视她,不知是逐渐信了她,还是肯定她不敢明目张胆害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是朕太自负。”皇帝的眼神黯沉,与她想到了一处。
“有些话,臣妾不知应不应说。”蓝清音看着他,明亮清眸中掠过几许迟疑。
“但说无妨。”皇帝沉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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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不愿看见臣妾头戴后冠,也见不得皇上子嗣延绵。”蓝清音委婉地道,并没有指名道姓。
“你说的后一项,若真容不得,是否早就可以动手?”皇帝不紧不慢分析道,“至于前者,只怕不仅一人觊觎后位。”
“皇上圣明,臣妾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蓝清音温顺道,未再纠结于这个话题。他一直是头脑清醒的男子,对于后宫纷争也是素来洞明,可为独独对黎贤妃格外庇护?
“朕是就事论事。”皇隐隐生了愠怒,睥睨她。
“是。”蓝清音点头,不与他争辩。
皇帝沉了面容,冷冷横她一眼,无端拂袖离去,不知在气怒何事。
蓝清音一头雾水地盯着他的背影,只觉他喜怒无常。
翌日天明,蓝清音不再按捺,宣了韩律前来。
在前殿殿堂之上,她端庄高坐,定睛望着那一身紫色宫服的男子。
其实韩律相貌清俊,可算儒雅的美男子,但他眉宇间似总有锐气,显得有些沉郁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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