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立邦被双规的同期,媒体上关于岳州市七星小区建筑质量严重不达标,且伴随有暴力拆迁以及政府未能兑现多项承诺之事也是频频曝光,不光是央视的焦点访谈栏目播出了,包括新华社对内的《新华时论》,党的喉舌《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中国法制报》等多家颇具影响力的媒体都在自己的评论专刊中,将此负面消息报道了出来。
一时间舆论汹涌,呈铺天盖地之势,不光是吸引了全国人民关注的目光,就连中央领导都为之侧目,负责民生工作的国务院副总理喻宁飞也亲自给梧南省委办公厅打来电话,过问此事。
而包括省委书记陈逸轩、省长吴银川以及常务副省长石可平等省委主要领导都先后作出批示,致电岳州市委、市政府,要求他们立即查明此事,如果七星小区的工程质量确实存在严重安全隐患,一定要第一时间保证小区居民的人身财产安全,至于暴力强拆等问题,则要依法进行严肃处理,并举一反三,严防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冯泽正在接到省委相关领导打来的电话后,心里也承受了非常大的压力,就把项枫给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来。
来岳州也有十多天了,这还是项枫头一次正儿八经的来冯泽正办公室汇报工作,他进门后就发现冯泽正戴着老花眼镜,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在做批阅,便四下打量了一番办公室的环境。看完后,他是真心感到汗颜,不是说冯泽正的办公室装修的有多么奢华,远比自己的办公室要好。
恰恰相反,冯泽正的办公室大归大,但装修却非常简单甚至有些返璞归真的意味,整间办公室里除了空调因为是去年统一配置的,和其他几位常委的办公室都一样外。其它的家具和电器什么的,全都是老旧的,特别是他的办公桌,还是七八十年代流行的那种长条桌,椅子是藤椅,书柜什么的自然也是那种玻璃橱的老旧家具。
说老实话,和冯泽正市委书记的身份相比,显得多少有些寒酸。
项枫站在原地,心里则暗自感叹道:“现在就连村主任都不会再用这些老旧家具了,而冯泽正却能够这么多年坚持一直用下去。难怪省里多次调整岳州市委常委班子,可他屁股下的位置却是巍然不动。在现代社会,光是这份清廉,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冯泽正没让项枫等多久,他放下手中文件,站起身,用手指了指沙发处道:“小项来了啊,坐吧!”
项枫笑了笑,坐到右侧边的沙发上,心里则多少有些紧张,如果说面对谢南,项枫显得十分随意,甚至还敢偶尔放肆。但独自面对冯泽正,却还是让他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不管怎么说,冯泽正当了这么久的市委书记,一把手的权威不容置疑。
这时,陈冀舟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走了进来,轻放在项枫身前的茶几上,笑着道:“项副市长,这是我们冯书记最好的茶叶,君上毛尖,你尝尝!”
项枫道:“是吗,那我得好好尝尝才是,谢谢陈大秘了。”
陈冀舟道:“不客气,那你们聊,我不打搅了!”说完,他转身离去,出去时还不忘轻轻将办公室的门给虚掩,看来给领导做秘书工作的,时间长了,对这些细节处都十分注重,甚至已经深入骨髓。
当办公室里只剩下项枫和冯泽正两人时,项枫开口询问道:“冯书记,你找我来是为了?”
冯泽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紧不慢道:“今天我接到省委逸轩书记打来的电话了,他对于我们岳州当前的工作现状非常关心。”
项枫笑道:“是吗,这是好事啊!”
冯泽正看了项枫一眼,若有所思道:“有的时候上级领导的关注,并不意味着就是好事。”
项枫有些不大习惯像冯泽正这样绕着弯子说话,而是直入正题道:“是不是陈书记批评我们市政府的工作了?”
冯泽正道:“你明白就好,逸轩书记对七星小区的事表达了强烈的不满,要求我们对现在这种情况立即做出改变,我找你来就是想问你,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项枫道:“我已经让公安局新来的平副局长带人着手调查中天物业的肖德顺等人,相信很快就能有个最终结果出来。”
冯泽正对中天物业的肖德贵等人并不感兴趣,他现在关心的是顺发建筑有限公司,准确的说应该是赵泽中这个人。
这几天赵泽中几乎每天都会来他们家,向自己爱人哭诉,说是现在的日子简直没法过了,市里三天两头就有人来他们公司找他要钱,而且一张口就是五千万,说是按照当初签署的合同,七星小区的重建费用将全部由他一人承担。
要知道他当初承建七星小区时,本身就没赚多少钱,而且房屋的建筑也是严格按照图纸的标准来建造的,绝对没有偷工减料行为,何况最后市里的检验报告也写的很清楚,建筑质量完全符合标准。
怎么现在出了问题,被媒体一曝光,就完全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来了呢?
这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冯泽正的爱人自从收了赵泽中当自己的干儿子后,这些年没少收到他送来的名贵礼物,心里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晚辈看待。现在一见赵泽中受了这么大委屈,自然在自家老伴面前有样学样,并且让他不看僧面看佛面,一定要帮帮赵泽中。
虽然冯泽正打心眼里不喜欢赵泽中,可不管怎么说打狗也得看主人,赵泽中怎么说也是他的人,项枫现在不问青红皂白就死抓住赵泽中一个人不放,让他独自出资五千万,的确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冯泽正沉吟片刻,方缓缓说道:“项副市长,我听说你让人逼着赵泽中出五千万用来重建七星小区?”
项枫微微一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冯泽正把他的称呼从小项变成了项副市长,这绝不是对他的尊重,而是一种政治上的蔑视。
冯泽正皱着眉头道:“一定要五千万这么多吗?我记得当时建七星小区时,也就用了3000多万。”
项枫道:“是的!按照现在的物价,像钢筋、水泥和红砖等主要建筑材料的价格,相比几年前都有了大幅度的提升,我已经找了懂行的专家,让人预估了下,五千万已经是最低行业标准了,保不齐还得我们市财政往里贴钱。”
冯泽正道:“我不想听你什么解释,我只是想告诉你,顺发建筑有限公司是咱们市的利税大户,而赵泽中个人也是市人大代表以及东楼区政协委员,你跟他打交道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让人误以为我们是想方设法想要讹人家钱。”
项枫打包票道:“请冯书记放心,我有信心让他心服口服出这笔钱,绝不给您带来任何麻烦。”
冯泽正道:“年轻人有信心是好事,但我想要看到的是结果。这样,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项枫从冯泽正办公室出来时,心情还显得略微有些沉重,他没想到冯泽正竟然会给他规定好解决问题的具体期限。说老实话,这摆明了对他并不公平,七星小区的事拖了这么长时间都未能得到解决。就算现在媒体曝曝光,炒作一下,上面又有领导施压,可也不能说解决就马上解决啊。如果真能那么快得到解决,那他岂不成了神仙?
陈冀舟也看出项枫心情不太好,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晚上你若有时间的话,到我家来一趟,朋友刚送了一瓶82年的拉菲,咱们一醉解千愁。”
82年是法国波尔多的‘世纪靓年’,所谓‘世纪靓年’指的是百年一遇的好年份,而好的年份又指在当年的气候条件下葡萄的质量非常好,包括全年的降雨量,日照量,收获期的天气情况都是最为接近理想状态的。当年很多国际知名的酒评家,对该年份所产葡萄酒也是赞赏有佳,而拉菲作为酒中贵族,销售情况本来就十分火爆。
正因为购买的人多了,市面流通的上等品又少,加上82年的拉菲在全世界葡萄酒收藏者中又得到一致好评,所以其价格一再攀升,从几十法郎,到现在你没有个几百美金,就别想买到一瓶,而且还不一定能买到真品。
项枫停住脚步道:“82年的拉菲啊,那可是好东西。行,晚上若没事的话,我就去你家坐坐,那啥嫂子没意见吧?”
陈冀舟冷笑道:“她能有什么意见,整天板着个死人脸,跟她说话也是爱搭不理的,也不知道做给谁看?”他最近和肖红梅打得火热,心里已经有了跟刘思思离婚的想法,也就对刘思思愈加看不顺眼,现在两人几乎是形同陌路,而他更是变本加厉,直接就夜不归宿,这个礼拜他都难得回家睡一觉。
项枫看着陈冀舟,有心想劝说几句,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笑了笑道:“我走了,有什么最新动向,记得提前通知我声。”
项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马上就拨打了平峰的手机号码,直接告诉他,冯泽正已经给自己下了最后通牒,三天内就必须有个结果,所以现在可以收网捕鱼了,争取用最快的速度想办法撬开肖德贵的口,让他把那600多万截留款的去向说明,如果能从他身上抓到赵泽中的把柄,那就更为理想了。
平峰对项枫的指示执行得很坚决,通过带人秘密拘捕方立邦的情妇梅霖一案,他的能力基本上得到了大伙的认同。而这些天他也基本上围绕着笼络人心这一事上来做文章。
因为有项枫的撑腰,他已经把自己分管的刑侦支队和治安支队两派人马给基本掌控在手里,像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兼刑警大队大队长秦白就是他刚刚一手提拔起来的,小伙子今年还不满30周岁,毕业于警察类最高学府华夏人民公安大学,学的就是刑侦专业,而且还是硕士研究生毕业,在校时就以判断力精准、身手矫健而广获学校师生好评。
秦白既有学历又有能力,可之前却一直不太受领导重用,毕业后分配到岳州市公安局,竟是被安排去了局办公室负责后勤工作,整天跟一帮女性文员打交道。虽然他的级别一来就被定为副科,而且工作环境也很舒适,但他的能力却完全得不到体现。
这也让秦白郁闷不已,他向上头打了好几次请调报告,要求调往市刑警大队,或者基层派出所都行,却迟迟未能得到批复,理由是他的外形好,学历高,刚好代表了人民警察的形象,坐在办公室里更有助于提高他的知识全面掌控能力。
请调报告得不到批复,秦白也只好无奈的在办公室里熬起了日子,前不久他刚刚升了半级,被提拔为局办公室副主任(正科级),但管辖范围依旧跟后勤有关,和原来没什么两样,也就是喊起来更好听了而已。
好在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平峰上任后,重点就考察了几位没什么背景后台的年轻人,而拿到秦白的资料后,他更是一眼就相中了对方,并且在抓捕梅霖的过程中,将秦白也给放进了专案组。当案子结束后,他对秦白非常满意,便找了个由头,在局党委会上提出让秦白接替马上快要到退休年龄的原刑警大队大队长一职。
因为出了方立邦一事,石建安算是完全见识了项枫狠辣的手段,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第一次出手就直接将人给送进大牢里,估计方立邦的后半辈子都得在大牢里艰难度日了。
正因为此,石建安对平峰也表现的相当尊重和客气,要是以往要提拔刑警大队大队长这么重要的职务,肯定会是他的心腹爱将,或者用这个职位来交换其它更大的利益。可现在他却是半点阻拦都没,直接就通过了秦白的任命。
古人说:士为知己者死!
平峰这么看重于他,一来就把提拔到这么显赫的位置上,还能让他学以致用,秦白内心自然对平峰充满了各种感激,这次平峰让他带队负责抓捕肖德贵以及他手底下几位‘心腹爱将’一案,秦白几完成的相当出色。几乎在项枫发出命令的同时,秦白就带着两名便衣警察在肖德贵的家中把他给成功控制了起来。
而他的另外一些心腹手下,也陆续被抓捕归案。
初战可谓告捷!
平峰给项枫打电话报告了这一喜讯,项枫先是表扬了平峰几句,接着说道:“平大哥,接下来恐怕你就得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才行。”
平峰道:“为什么?”
项枫笑着道:“如果我所料不差,接下来必然有人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了。或许还是某一位,或者好几位位高权重的领导干部过问此事。如果你没有一颗大心脏,抗压能力不强,又哪里能经受得住这么大考验。”
平峰道:“说的也是,不过通过此事也刚好可以看看,究竟谁会跳出来为肖德贵说话。”
项枫道:“等事情有了眉目后,你还是给石建安打个电话,或许他那边也正为此头疼呢。”
就在平峰考虑是否应该就此事向石建安汇报情况的时候,他竟然突然接到了东楼区党委书记钱元正打来的电话。电话刚接通,钱元正上来就直奔主题:“平局长吗,你好我是东楼区的钱元正。”
平峰道:“你是钱书记?”
钱元正道:“对,是我。我就是想问一下,你们公安局是不是对中天物业的肖德顺采取了什么强制措施?”
平峰佯装不解道:“强制措施?钱书记,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呢?”
钱元正道:“就是今天上午,肖德顺突然被你们公安局刑警大队的人给带走了,你这个主管副局长竟会不知道?”
昨天晚上肖德顺才找到他,说七星小区的事现已闹得沸沸扬扬,公安局的人可能也在暗中调查自己,希望他出面帮着往上面传几句话。可是当时钱元正根本没有多去想,本来还想等有时间跟石建安打个招呼,让他动手之前先告知一声,哪想到公安局竟然一声招呼也没有打,就直接动手抓人了。
平峰道:“不好意思啊钱书记,涉及到具体工作内容,我们公安局是有保密原则的,很多事情别说我这个副局长,就连石局长都不一定能知道。”
钱元正道:“是吗,那我就奇了怪了,好生生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
平峰道:“要不我先去查一下,等有情况再通知你?”
钱元正冷冷道:“行了平副局长,你也别跟我打马虎眼了,我知道是你们抓了人。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肖德顺可是咱们区的人大代表,你们这样拘传他,有没有办理合法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