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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
恰值正午时分,炽热的太阳肆无忌惮的烘烤着大地,把守的士兵们有些人已经热的汗流浃背,时不时同僚抱怨两句,“这狗日的天气真是越来越热了,这才几月啊。”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松懈,因为他们所把守的地方叫做太上学宫,里面都是那些读圣人经典的学子,日后是要入仕做官的,若是现在一时松懈恶了那些学子,日后准讨不了好果子吃。
随着孝文皇帝崩殂,这些年在长安附近,那些曾经消失的游侠似乎又有了一些复兴的苗头,在乡间有佩剑自称某某大侠之人,这些人之中鱼龙混杂,虽然不乏的确义薄云天、颇类昔年墨者的大侠,但更多是一些不入流之人,然后入了盗匪的邪道,这些卫兵就是防着这些人的。
太学。
大汉帝国所有志在天下之人,心中的圣地之一,另外一个是昭城的洛氏学宫,这两座学宫,一个在关东,一个在关中,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两颗明珠。
不过两者之间还是有所区别的,太学是用来学习经典,以及凭借太学生的身份,能够更快的入仕,而洛氏学宫更像是一种进修,因为那里有天下最全的典籍,最多的高士注释,还有一辈子皓首穷经的洛氏子讲道,昔年洛文王回到昭城祭祖之时,都曾经讲过几场,那时可谓是万人空巷。
世上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在昭城学宫能担任讲课的博士,至少都是各派高士级别,甚至其中的佼佼者能称作“子”。
若是能代替洛氏子执掌学宫,担任祭酒,那就是立地成圣了,就像是曾经的老子、孔子、孟子、荀子等等,都是公认的圣贤,比其他称作“子”的先贤高一个级别。
通俗来说,洛氏学宫是用来证道的,地位崇高到极点,在世人心中的地位,根本就不是太学所能够撼动的。
不过太学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天子时常关注,太学祭酒是比两千石的高官,虽然目前由洛景兼任,但从官职的级别就能看出其中的地位。
太学之中,一群年轻人正分散站在一片非常大的空地上,这些年轻人基本上都是一身文士的装扮,除了墨者之外,其他人的装饰大同小异,这些年轻人自然就是太学的学子,围在这里是在激烈的辩论着。
不过随着辩论的进行,不少人的手已经渐渐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甚至开始寻找周围较为空旷的所在,然后这些人的行为就被发现了。
毕竟实在是太明显了,你和一个人辩论,一个人突然狠狠地盯着你不说话,满脸杀气还手中准备抽剑,你能不知道他要抽剑捅死伱吗?
“你抽剑做什么?难道是想要在这太学圣地逞凶吗?不要以为我黄老就怕了你儒家!”
话说的很硬气,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的,现在这太学之中的儒生,有些不对劲。
之前的儒生也有很硬气的,比如孟儒,那是敢顶着始皇帝的刀子喊独夫的,面对不太喜欢儒生的高皇帝同样硬气,但是那种硬气主要是针对皇帝和权贵的,是一种骨子里面的不屈。
但是从董仲舒那个新博士进了太学,风气一下子变了,说不过不多逼逼,直接就要动手,真是太离谱了,辩经辩的是理,有道理的人才应该赢。
就连很多儒家学派都觉得这群人脑子实在是有病,他们还振振有词的说:“这就是圣人教诲,没有一代代先贤仗剑,哪里来的诸夏现在横纵万里的国土疆域,哪里来的现在的诸夏鼎盛社稷!”
这种情况直到洛景出面制止才算是好了一点,辩经的确辩的是理,对四夷可以用物理推行道理,但是自己人还是要辩理的,毕竟理越辩越明,越辩论越进步,就像是春秋战国时期,之所以能进步的那么快,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各个学派天天互相攻击其他学派的弱点,逼着他们进步。
就连洛氏内部都时不时辩论一番,有时候洛氏也不知道该走向何方,需要集结众人的智慧,共同查缺补漏。
“现在是鼎盛之世,匈奴强悍,近些年来屡屡侵略我大汉的边境,掠夺我大汉的子民,这样的耻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胡人势盛,这是诸夏之危,若是不及早清除,总有一天要养虎为患,这样的大世,你们黄老却还抱残守缺,嘴里说着什么小国寡民天下治,什么藏富于民,朝廷不干涉自然富裕,孝文皇帝这样的圣主明君都转用儒学治国了,你们还不思进取,现在还在这里和某辩经,速速退去,吾不与你多言。”
劈头盖脸的一顿输出说的对面的黄老学子面红耳赤,从刘恒后期建立太学之后,汉廷就不仅仅是使用儒生做官,而且开始渐渐抛弃黄老学的治国理念,开始使用儒家的治国理念。
虽然没达到罢黜百家的地步,但其他学说都已经处于从属的地位,唯一所值得庆幸的就是刘恒有意识的平衡着朝廷之中各学派的官员数量,这让其他学派没有如同历史上那样,需要改头换面成儒生才能做官,而是依旧可以凭借黄老学子,甚至法家、墨家学子的身份登堂入室。
但问题在于重视教育的儒家人才层出不穷,尤其是在经义注释方面,已经把其他学派渐渐的吊起来打了。
然后春秋儒开始积极为战争造势,有些学派却在拖后腿,自然就更是衰落,现在的太学之中,就是董氏春秋儒舌战四方,其他儒门学派跟在后面时不时戳两刀,孟儒稳稳的占据着自己的方位,始终宣讲王道理念,防止各学派走向极端。
“实在是危言耸听,大汉乃是诸夏之主,是天命所归,昔年诸夏之土不过千里,人口不过百万,蛮夷遍布世间,那个时候尚且存活下去,有了现在的基业。
现在诸夏有万里的国土,有数千万的百姓,胡人不过数百万而已,十倍之差,难道还能对大汉造成威胁吗?
战事一起,就要征发徭役,兵役,就会有无数的粮食、布帛、兵器、人口白白的消耗掉,这对大汉有什么好处?
难道是为了让一些人用百姓的血去染红他的印玺和朱袍吗?”
这话一出,就连他的同伴都直接拉了一下,让他不要再说下去,通过这几年的不断宣传,在民间已经渐渐兴起了风气,现在是不想打也要打,已经不是某一个人能够控制住的事情了。
儒生闻言直接收起了剑,冷笑道:“愚蠢,吾不想与你多言,陛下的圣旨会告诉天下人,什么才是大势。”
长乐宫中,刘彻正兴致勃勃的看着各地郡守国相上呈的反馈,颇为振奋的说道:“这就是人心可用啊,有此民心,又怎么可能会败呢?”
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坚韧又最容易改变的东西,这几年通过春秋儒的不断鼓吹,大汉和匈奴之间不相容的思想已经深入人心,再搭配上匈奴不断的小股袭扰,验证春秋儒的不二王理论,所有人都坚信,不消灭匈奴,那么最终被消灭的就是大汉,打匈奴已经逐渐变成了政治正确,上书的人越来越多,刘彻一直没有表态,没有说话,但这种态度就是一种暗示,于是上书的人越来越多。
“报!”
长乐宫外传来了高高的汇报之声,刘彻闻声脸色一紧,这种没有事先通传的消息都是军情,近侍匆匆走进,捧着一封战报急声道:“陛下,匈奴人又小股侵入了北境,在郡国之中杀戮上千人,将近五十名汉军被杀,还掠夺走了上千人。”
刘彻脸上瞬间充斥了愤怒之色,死伤千人,掠走千人,这是赤裸裸的在打他的脸,而且还有五十名汉军被杀,能记录在册,一定是正规的汉军,整个长安城这样的汉军也就两三万,是汉廷中央震慑四方的根本所在,这一下竟然损伤五十?
“匈奴人呢?”
刘彻强行压制着怒气,万一匈奴人伤亡更大呢,不能仅仅凭借着自己这一方的伤亡就下旨意。
近侍伏在地上,他距离刘彻这么近,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皇帝陛下的愤怒,生怕这位皇帝一个心情不好就杀了自己,一个宦者是没什么地位的,颤颤巍巍道:“回禀陛下,斩首十三级。”
这句话瞬间就让刘彻的怒火爆发了出来,哪怕是一比一的伤亡,那也是正常的,但是一比五,这不是丢人现眼?
“雁山校尉和雁山王是干什么吃的?”
刘彻“噌”的一下拔出身边的宝剑,大声吼道:“守土有责,这两个废物就是这么为朕守土的?
传朕的旨意,褫夺雁山王王号,让他滚到长安来谢罪,雁山校尉直接给朕押解到长安,朕要好好问问他想去岭南还是想去琼州。
另外,立刻宣召大将军、丞相、东阿侯和董仲舒,战争准备了这么久,朕已经不能再忍下去了,朕要让匈奴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