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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落下。
六城。
这本该是一个平常的夜晚,但却由于三王的归来而躁动不已,无数的暗涌在其间波动。
刘沉开始试着接触那些能够看清天下大势的聪明人,他隐隐的传出消息。
朝廷的强势是显而易见的,大丞相和大将军的组合天下无敌,绝不是所谓的淮南王国所能够抵挡,甚至诸国联合也不行,现在不赶紧跳下这艘船,之后就没有机会了。
但是甚至就连洛新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韩信从击败匈奴开始,二十多年都没有出过手了。
刘氏诸侯王之中,淮南襄王是最后一个见过韩信当年风采和恐怖的。
无知者无畏。
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两句话组合在一起,就会产生一个非常可怕的结果。
比如说吴王,他觉得优势在我,所以才那么招摇。
比如说淮南王,他觉得天高皇帝远,而且朝廷这么多年来都奉行不干涉的方针。
现在大概只是在试探而已,只要自己表达出强硬的态度,朝廷就一定会退却,毕竟朝廷这个举动是侵犯了全天下所有诸侯王的利益。
于是他接受了臣子的建议,悍然派出了刺客,要杀死携带着朝廷册封诏书的三位诸侯王!
六城东南坐落着一座三进的院子,刘沉等人就住在这里,虽然天色已经很晚,但是刘沉却并没有睡着。
“大王,刚刚得到的反馈,淮南王竟然真的愚蠢的同意了刺杀的计划,这些时日已经开始接触一些比较雄壮的勇士。
虽然这是您早就计划好的,但臣还是建议您直接离开六城。
先贤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您实在是没有必要和一具冢中枯骨这样的死斗啊。”
刘沉笑道:“寡人这个弟弟啊,本就是个被王太后宠坏的孽障,完全依靠着嫡系的身份以及他早死的那些兄长,才能够得到王位。
吴王向诸侯王发出信件,他是唯一一个回信的,还表达不满,早已被朝廷知晓。
本来朝廷仅仅是想要裂土,还不至于到这个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
至少他还能安安稳稳的做淮南王,但是他心中怀了反心,那大丞相就留不得他了。
他这样的蠢货,战胜他实在是轻而易举。
至于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寡人现在还不配。
活下来才是君子,只要躲过第一波刺杀,拿到证据,立刻就上报大丞相,等到朝廷兵马一来,彻底铲除嫡系,那时我们才算是大获全胜。”
他的语气之中满是狠厉,虽然按照洛氏一脉相承的做法,不会杀死这些人,但刘沉已经开始琢磨着将淮南王一系流放到岭南的哪个犄角旮旯,或者是直接流放到更遥远的琼州去。
长乐宫。
从众建淮南国开始,那股游荡在天下之间的异样气息,终于吹到了小皇帝的耳中。
现在的刘恒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他懂事的程度远远超过任何人的预料,现在甚至已经可以独立的处理一些事务,就连洛新都啧啧称赞。
洛新在为刘恒授课,即便现在事务极度的繁忙,但他依旧抽出时间来教导刘恒,然后他就见到刘恒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陛下,如果您的心中有疑问,可以向臣发问。”
刘恒闻言沉吟了一下问道:“姑父,您似乎是在分解诸侯国,但之前您无数的讲述过,宗亲对维护江山社稷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现在非常的困惑,希望您能够讲解一下这其中的道理。”
洛新闻言笑道:“陛下,这个问题非常的简单。
若是您现在饥肠辘辘,摆在您面前的有一碗野菜,还有一碗肉糜,您会食用哪一碗来充饥呢?”
刘恒好奇道:“自然是肉糜,味道更加鲜美,更能填饱肚子。”
洛新道:“那现在赵王的位置空出,您是想要交给您的兄弟担任呢?还是想要让现在的刘氏宗亲担任呢?”
刘盈虽然只有刘恒这一个嫡子,但庶子还是有的,刘恒回想起自己的亲兄弟,又回忆那些完全不认识的刘氏宗亲,恍然大悟道:“您是说,朕的兄弟就是肉糜,而那些宗亲则是野菜,所以您不是要废除宗亲,而是要换上亲近朕的。”
“是啊。”
洛新叹息道:“这天下就像是一支藤条,抹去了那些荆棘才能够不伤到自己,高皇帝的时候,宗亲是这支藤条的护手,有护手在,高皇后就能用它镇压天下。
但是宗亲随着时间的变化,会从保护您手的护手,变成伤害您手的荆棘,现在臣就是要为您抹去那些荆棘,再重新铸造一个护手。”
刘恒闻言深深的望了一眼洛新,眼神之中的孺慕之情愈发深厚起来,他微微躬身而拜,“一切都由姑父您做主了。”
洛新望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欣慰的笑了笑,只要付出有回报就好,最怕的就是养育了这么多年,结果养出一个白眼狼。
“报”
洛新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殿外传来了高高的一道声音,然后就见到三名禁卫带着一个仅仅穿着中衣的男子走进,这是面见皇帝时必要的装束,若是大臣的话,只要卸下刀剑即可。
“微臣参见陛下!参见大丞相!”
洛新眼底闪过一道光芒,这是他派到衡山王刘沉身边的人,当即问道:“可是衡山王有消息传来?”
信使立即悲愤道:“启禀陛下,大丞相,淮南王不满朝廷,妄图谋反,竟然派人刺杀大王。
大王受了重伤,豫章王与庐江王带着衡山王逃离了六城,正向着南阳而来。
微臣带着大王的求援信来到长安。
请陛下,大丞相为大王主持公道啊!”
信使的声音响彻在整座大殿之上,刘恒整个人都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尤其是刚刚洛新还为他讲了“藤条荆棘”理论,结果立刻就应验了。
他还没有学会喜怒不形于色,有些稚嫩的脸上瞬间就充满了愤怒,他刚刚进入变声期的嗓子高声的喊起:“狂妄!恶贼!”
“这是何等的猖狂啊!”
洛新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彻,所有人都能够从中听出那毫不掩饰的愤怒,“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公然刺杀一位金册诸侯,他难道以为现在还是礼崩乐坏的乱世吗?
枉顾人伦,刺杀自己的兄长,一位天下闻名的孝子,这是何等的不仁不孝,简直是个孽种。
淮南襄王的魂灵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息!
若是不惩戒这种行为,朝廷的威仪还如此彰显?
天下的人心难道还能收拾?
诸侯还会将朝廷放在眼里吗?
昔年周天子的悲惨状况,难道不会在大汉再次出现吗?”
反问。
一向都是加强语气,振奋人心最锋利的语言。
随着洛新的一字字,一句句,大殿之中堪称人声鼎沸,彻侯们高声的叫嚷着,“陛下,大丞相,臣愿意领军出征,踏平淮南王国,若是您同意,臣愿意将淮南王的头颅带回长安,悬挂在长乐宫的顶部,警示天下逆贼。”
“淮南王恶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明君威,不杀不足以彰仁孝,臣请战!”
“臣请战!”
彻侯们直接群情激奋,等了这么多年啊,朝廷终于又要开始动武了,他们这些勋贵人家的光辉岁月又要回来了。
当年开国和平定异姓王狠狠地捞了一笔政治资本,这么多年都没有吃完,朝廷上到处都是他们举荐的人,到了现在和皇室渐行渐远的时候,冒出了淮南王这么一号人。
彻侯们只想拉住淮南王的头颅,狠狠地砍下去,“大王,真是感谢您啊,外臣借您的头颅求一场富贵。”
刘恒有些震撼的望着这一幕,往日里他所见到的都是那些文学之士,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帝国的高级军功贵族。
这些人完全不同于往日里的那些学士,动辄就是杀戮,他忍不住回想起洛新给他讲《道德经》时说过的,“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这句话的含义很多,但一定要记住,兵器一旦出鞘,不伤人就伤己,永远不要以为自己真的能够永远控制这种危险的武器。
一旦有了这种想法,您的皇位就岌岌可危了。”
刘恒的身体在微微战栗,既是兴奋,又是恐惧,然后他望向了洛新。
只见洛新面对嘈杂的众人,朗声笑道:“大朝有诸位,难道有不兴盛的道理吗?”
韩信从安阳侯国赶来长安,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了。
他安安静静的坐在众人首位,仅仅次于洛新。
因为他是挂相印的大将军,位列诸侯王之上。
用韩信,那是杀鸡用牛刀,但洛新就是要快准狠,不仅仅是淮南王,还有跳的最欢,一看就是妄图谋反的吴王。
沉以孝顺事得东阿赐,遂就国衡山。
淮南讥之,沉尤以笑对,谓左右曰:“小子,吾不罪也。”
及淮南讥东阿,沉乃怒,束发冲冠,持刃慨然,曰:“东阿若父,尔复言,有死无生!”
淮南惧,仓皇走,阴与人谋,“卑贱孽子,何以为王。”
乃暗使刑徒,沉壮曰:“此淮南为之,且战,吾谒长乐时,淮南必死矣。”
沉亡南阳,遣使入朝,谓淮南之事,时孝文在侧,且惊且怒,曰:“狂悖之徒,天将亡也。”
东阿召群臣,皆慨然请战,东阿命淮阴执军,群臣曰:“淮南小儿,焉用神将,臣再请之。”
东阿复命淮阴执军,又点彻侯十二,将军五千,又召关中良家子。
沉北上,王师南下,会于南阳,淮南闻之,惊惧无眠。——《史记·衡山王世家》